寸寸灑滿宅院,飛鳥聚在庭中的老槐樹枝頭,張著翅膀撲閃,每至東日升起,這屋裡的主人便會擲上鳥食。於是這老枝上的鳥,便越聚越聚,等得久了,便唧唧喳喳喚著賴床的主人。
宅門輕啟,映出一長一短的身影,碎了滿地。
晨間清冷,延陵易裹了長衫,這也是尹文衍澤的意思,這三兩天,聖元帝予他們在府中休整,索性他說什麼,她都應,未有一次不敢聽他的話。她緊了緊握著小粽子的手,直到小粽子不明事理的仰頭看她。他不明白,母親只不過做了個噩夢,便早早的喊起了自己。馬車裡繞著京城許多道,才停了這一處小門院。
步至門前時,濃重的腥氣逼來,先是蹙了額眉,才將小粽子反推出了院落,闔緊了門板。
楊柳斜飛,清風繚亂心懷。
她步步挪進,推著屋門,側身將陽光打入。
耳邊細細碎碎的鳥聲充盈,淡淡的晨曦籠著公儀鸞的眉眼,她仍是環著文佐塵不放,袖口染滿了紅豔,她噓了一聲,抬手在他額前遮光。
“輕些。他才睡下不久。”甫一笑,涼涼的,“再一醒,便是回去了,真好。”
延陵易近了半步,目光越過那一罈老酒,再緩緩垂落。
輕握起他一隻腕子,循著脈間搏起的跳動,卻靜得一無所有。青紫的腕子僵硬的握緊,她翻開他右掌,掐絲鎏金的君子蘭簪勒在手心,她忽而想起這簪子的名字,叫垂笑,垂笑君子蘭。他所愛的那個女人,必也如花般,笑得天真爛漫。
“原來,是她啊。”延陵易握緊那簪,再鬆了開,還回他掌中闔緊,淺笑不語。
那簪,尹文衍澤倒也誇過一回,不過是信口唸道。於是昱瑾王府,便掀起一股子浪潮。縱連延陵賢都揹著她替自己打了一副。其實那簪,不過是尹文衍澤隨口說說罷了,未有計麼出彩的地方,那女子卻日夜配著不放。她曾經賞給她不下十個精工打造的簪花,皆比這名貴。
然,再美再貴的簪,都比不上這份深情。
本是一副對簪,拼在一處,才是完美。
推門而出時,正一抹華天光蘊映在兩袖間,她吸了口冷氣,淡淡笑了。
真好,你總算能領了她去大不列顛。
。
第三十四章 七夕
粉牆高築,重簷四坡,香亭飛巒而起,山門隱現。
彩幡映著明日,迎風搖卷。安寧的鐘鳴一聲聲飄遠,鼓樂奏緊時,廟中浮漂的檀煙漸漸淡去。善男信女匍匐於天后正宮之前的空地,磕著長頭頌念福祿吉壽。
刻有龍鳳、麒麟、玄武、雙虎的天后正殿,吉幡長垂,飄擺如霧。
跪在天母女像前的女子,一身尋常百姓的素服,雙手合十於胸前,虔誠祈念。主持僧定蓮由旁側三尊觀世音像後步出,手捧香符頌經遞上。
“天后娘娘福佑。”女子將符囊揣至雲刺袖籠中,依言謝過。
離殿時,午後融暖的日光穿過螭虎窗籠了她周身,素色裙衫悅動著華彩。
過殿小僧與她吉言數句,念別時聲音不輕不重:“莊老夫子人在後殿廂房。”
女子淡淡柔柔地笑了,雙睫一抬一落,屋脊瓷雕的八龍二鱷漸也模糊。又是一聲娘娘福佑後,穿殿而行,繞過築砌寶蓋蓮花的須彌座,一路浮雕刻紋,亂了視線。
天后宮後殿的私宅內,坐南朝北,曲水流池,花鳥入畫。那人如今立身候等於廂房之前的雕廊,扶欄凝著池波碧湧,他身後立了兩戴刀隨侍寸步不離,容顏僵硬,直到看見自隔岸過橋而來的女子,才轉了面色,一臉恭敬臣服。
“莊先生氣色不錯。”她用得是氣音,不費力地咬字。素手輕擺,那隨侍二護衛即得命退下。
莊孟子鬚眉上挑,隨即洋洋灑灑地笑:“王爺近來夤夜難安,容有怠倦。”
“不瞞先生。延陵夜難寢,晝無安。”在大夫面前,似乎沒有說謊的餘地,她便點了頭,平聲靜氣,聽不出一絲波瀾。
“老頭子今日是等來一死了嗎?比預想中來得遲了。”他面上恍惚浮起深意,轉眸又道,“只是老夫一死,王爺便能高枕無憂了?我看,未然。”
有的人活著,是夜躁難安,若是死了,卻又噩夢接踵。高枕而無憂,虛妄之談。延陵易抬手,握緊一束柔風,卻揉不碎。笑色匿了唇邊:“莊先生是衢州人,今此別過,一生再無相見可好?”
她已不想,再殺人了。
莊孟子旋即蹙眉,搖頭笑道:“我欺瞞在先,你卻不殺。延陵易,你終不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