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著茗茶的香息。書生愣了半晌,迎著攤前深望了去,再見不到店家言中貴人的半絲蹤影。疊齊了軟帕,收於袖籠中,心中淡道,他日若能有幸報恩,再以香帕奉還好了……
第十六章 水患
“主子,恐怕園子去不得了……”忠兒見了延陵易忙急聲添道。
“又怎麼了?”延陵易初以為是府中人藉著她婚後遊園生事,便皺了眉,濃著不悅之色。
“京西外的益州…進水了。這幾日大雨,往日防洪的堤壩倒也不知如何一晨早全是塌了,剛宮裡來旨意說是急召工部榷議。主子我們延陵家歷來是執掌工部,前幾次司水屯田的指令皆是出自老王爺,五年前西郊洪澇興修的堰堤更是由老王爺主事。如今我們是脫不開身啊。”
延陵易怔下,天災若是與人禍齊來,便是天力難擋。值以此時父親曾經司職的水利洪事出了紕漏,便是不失時宜於暗中向延陵深捅一刀。但不問真相如何,只一張口便將罪名歸於不得辯言的死人,真是高明。此時已等不及做轎,奪過忠兒手中韁繩,躍身而起穩穩登了馬鞍身落於馬背。
“主子,是要入宮嗎?”忠兒忙揚聲問起,跑至另一匹馬前作勢要躍上。
“去災地。”馬韁抽起,雙腿夾緊馬腹,馬長嘶一聲即是朝向西面馳去。此時入宮,無不是同那些冥頑不靈的老臣爭個口水,是能有何用?!她要去災地,親眼看一看那曾以固若山河之堅的萬民堤壩真是傾倒一洩?!
京西郊,益州。
雨勢已大弱,細微的雨滴仍能飄至。民房宅居大半已泡入水中,西地沿岸的堤壩全然塌陷,碎石沙礫由雨水泡過,湯成溪流延地勢逼入水難最重的陋地。雨勢雖小,天依然陰霾,悶重得逼攝人心。快馬賓士了半日,一口水未盡的延陵易儼然有些錯訛,災情比之想象之中的惡景更劣。
自入西郊,便再未看見衣衫完整的路人,滿路乞討的難民,沿途一地浮殍,竟是比瘦若枯柴的難民還要數不清。每吸入一口氣,皆能聞到犯嘔的酸臭,是屍體的味道。
延陵易一手推開賢兒手中的紙傘,空步上前,朝著萬民堤的原址逼近。那近似泥土沙礫的成質幾要刺痛她雙目,一指向前,忍不住地顫抖:“賢兒,你去看看,那堤壩實料…是什麼?!”
賢兒聽言忙以向前,卻在親眼觸及後驚得撲到在前,滿手握緊溼成泥渣的陳質,連聲顫道:“主子,怎麼會…怎麼會是泥沙。老王爺怎麼會用沙礫築壩。不是的,不是的。”淚水漣漣湧入喉中,她已是被嗆道,邊哭邊咳,頭忙以搖擺,死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
“你滾開!”延陵易猛出了聲,身子繞過忠兒賢兒衝前栽了幾步,親手捧起與忠兒手中相近的泥沙,久久的凝視,久久的怔愣。除了不信,還是不信。五年前,益州大患,萬民堤是延陵王代民請願興建的大堰,亦是由此堰,得以延陵族聲名大盛,益州百姓無不讚言相賀。她曾以隨父親親自下益州視察督監,那三年興建,是以耗盡了父親全部心血,她已記不得他因興建水事多少次下益州,又風餐露宿過多少百回。她只記得他本是略白的鬢髮因著那三年,因這萬民大堤花白了大半。只書房中成年堆積的圖紙草案便能理出數十摞。由大司空做起,投身工部數餘年,一生興造水利城物無數,以畢生之力傾注於繕葺土木修浚城池程式工匠的父親,怎麼會親自督下如此工程,舉萬民之力興建了此連豆腐渣尚不如的萬民大堤。不僅僅是不肯信,縱連想也不願。
然不信不想,眼下滿掌細碎沙石軟礫又是何物?!
五年後,又是大患重見,曾以被譽為天屏的萬民堤脆弱得不堪一擊,沿岸盡數坍塌。死難上千的民眾,滿路餓殍浮屍,還有橫飛肆亂的水蛭災蟲,每一處實景,都衝擊著延陵易緊守的防線。
“主子,益州知縣說,沿岸堤壩,西面塌得最甚,東面卻是絲毫未損。”忠兒及時添言,若是一處工程,絕不該有實質不一的現狀,總要有個理由才是。值此天災慘境,很難以平心靜氣去想是以人為還是其他。她是至死相信老王爺的,一心為民向忠矢志不渝的老王爺絕無可能會剋扣災款民餉貪塗私利。
“西面…”延陵易微咬了牙根,心口滯下,“是賤民署。”是京郊最窮最密集的地方,也是一旦生災,禍患人難最重的一區。便是在如此至關緊要且敏感易亂的區域,萬民堤塌了……
賤民署,三字成針,狠狠穿貫心口。
延陵易顫身而起,由著冷雨灌入脖頸,逼人的涼意竄入,卻察覺不到寒冷。
“延陵易。”她身後有人在喚,隔了漸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