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傷了很多處,雖然是睜開了眼,但腦子裡還是一片混沌不堪。以前總是壓在心裡的心事,便不自覺說了出來,讓她聽著心酸至極。
他隱藏著她身世的這個秘密的時候,也曾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也曾無法安眠入睡。
但他還是用了這種方式,去保護他心裡的那個丫頭。
即便,他們只不過是兩個家長笑談的指腹為婚,他們只不過見過一面,只不過說上小半天的話罷了。
“你真不是琉璃兒嗎?”他似乎很快忘記了他問過的話,也忘記了她回應的話,近乎偏執地問。
“我是。”她終於拗不過他,只能噙著笑點了點頭。
這兩個字,在他的眼底激起了一片水花,他突地來了精神,再度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像是在沉沉浮浮的海上,抓住了最後一塊單薄的木塊。
“我就知道你是,我怎麼會認錯你呢?”他莞爾,蒼白的俊臉上,有了她所熟悉的笑容,卻比往日更少了隱忍,多了單純和明澈,甚至,有些孩子氣。
她失了臉上的神情,凝視著風蘭息眼底那兩個小小的自己,竟像是吃下了沒有去除魚刺的烤魚,如鯁在喉。風蘭息眼底一閃而逝的堅定和自信,成了刺傷她的銳器。
“我承認了,你可以安心睡了吧。”她輕輕撇了撇嘴角,無聲垮下肩膀,不打算跟一個根本不會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的病患較真,也無法繼續袖手旁觀。就當是……一個生病發熱夢囈的孩子吧。
“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閉眼休息。”風蘭息卻沒這麼好糊弄,唇畔的笑,溫和又固執。
“什麼事?”韶靈神色自若,從他的額頭上收回了帕子,平靜地問。
“琉璃兒,我們可以一起去大漠,即便要途徑戈壁灘,在晚上遇到狼群,我也不會把你丟下,讓你單槍匹馬地抵禦野狼。活,我們會在一起,死,我們也在一塊。”他的手指,在韶靈手中微微一動。
這一番話,是韶靈從未經歷過的重擊。他當真非常仔細地聽著她過去說過的那些話,不只是記得,而且是深深刻在了心裡!
她只覺得自己四肢發涼,全身無力,像是遭遇了一場重病的人,成了她。
“我們在大漠,找個偏遠的地方,開一個小小的鋪子,一起燒成白瓷,一起販賣,你可以依舊為人看病,得了銀兩我就去買酒,吃烤全羊,到了晚上,就去月牙泉邊看星空……”他細細地回憶,細細地想象成了將來跟她相處的情景,但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深。眼底的柔情,也越來越讓人難以抗拒。
若是他在阜城就說了這些話——韶靈緊緊握著拳頭,眼神一暗再暗。
“反正我還不算一無是處,有一技之長。”風蘭息唇邊飽含著笑容,沉迷在自己的夢境之中,輕聲說:“我帶來了一個瓷杯,就放在屋裡,是我們第一次進窯坊的陶泥所制,你看燒出來的白瓷多細緻。你說在大漠,應該能賣出個不太低的價錢吧,也不用太高,能讓我們支撐生活就好……摘地裡的菜,喝井裡的水,自給自足,不會太難。”
這段話,很顯然他不太清醒,瓷杯原本已經送給了她,那是過去發生的事,但其他的關於大漠的生活,全是不曾發生的虛無縹緲的事,他將兩者混為一談,根本就是神志不清。興許,當初在阜城,他用最決絕的手段激走了她,根本沒有機會給她,成了他的心病,他雖然在人前不曾表示出來自己的悲傷和落寞,但到了生病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時候,猶如洪水猛獸,一瞬間就吞噬了他。可見,他已經到了語無倫次,混亂蒙頓的時刻。
不知為何,眼底一片濡溼,說來也奇怪,她都好些年不曾流眼淚,一瞬鼻酸,她低頭苦笑。
那樣的生活……聽來就覺得美麗而逍遙。她可以不要華衣美服,可以不用任何首飾,可以過那種生活完全不叫苦,只要身邊的人對了,她會每天都笑,每天都開心。
若不是晚了一步,他們是否就會成為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但她終究不能去回頭看。
“今天的你好安靜,把我心底裡的話都聽完了——”風蘭息扯唇一笑,他的心裡積壓了太多事,太多話,太多秘密,他想要有一個人,可以傾聽他的心。
“聽完了,睡吧。”韶靈只覺得自己心力交瘁,無法再支撐下去,像是哄騙孩子一般,急急忙忙要看風蘭息陷入沉睡。
“你還沒答應我呢。”他笑的很深,眼角處有很淺的紋路,宛若一個討要糖果的孩童,急著要對方兌現自己的承諾。
“我答應你。風蘭息,你看天都這麼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