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人生中最重要的這一天,竟活生生好似一出甜絲絲,偏又苦嘰嘰,頭暈腦脹,任人擺佈的摺子戲……
而我,現在,趁著一片燈火通明,僵坐在鏡前,身後眼花繚亂的是各種忙進忙出的各種身影,而鏡中但見自己的姿容,在大娘一筆筆精心的描畫之下,隱隱流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光華,烘托得五官越發精緻細膩,不但是美,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妖嬈,配上大鑲大滾沉甸甸的喜服,不但不覺得累贅,反而別有一番風韻,要是額娘此時能瞧見了,一定會笑著說:“瞧我們家姑娘,真是個美人胚子好模樣,咱們新姑爺有福氣了……”
可是此刻,額娘她卻瞧不見我穿喜服的模樣,而我所穿戴的,也並非旗袍旗頭,雖然心裡暗暗得意於這一番精心裝扮下的美麗,然而我瞧著看著,卻還是忍不住泛上一點憐惜和酸楚,心中嘆息,眼前這個模樣,但憑再美上個幾分,也毫無意義,只可憐我平生第一次穿上嫁衣的這一天,竟然是一出即將開場的殺戮的前奏……
大娘站在身後為我梳頭,手中忙活不停,卻始終沉默無語,我從鏡子裡緊緊盯著她的動作,幾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過了許久,才聽見她極小聲地說了一句:“主子爺仍然沒有話來,請姑娘少安毋躁……”
我望著大娘沉默的臉,也只能打心底裡深吸了一口氣,好容易強忍下滿心的煩躁不安,突然聽大娘極輕微的,彷彿在對我說,又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說了一句:“苦熬了這麼些年,老奴自問不敢有半點鬆懈,不管主子爺有沒有話來,這一番,咱們娘們終歸是能盼來個結局了……老奴怕只怕身後無兒無女無人收斂,屍身被野狗撕扯爛了沒法下輩子投胎,還求姑娘慈悲,可憐老奴伺候這一場,事後不羈哪裡撿個荒坡野地,好歹替老奴傳送一場吧……”
“大娘你……”話到嘴邊,突然喉中一陣哽咽,再也說不出來了,大娘也不再開口,兩人一坐一站,靜靜站在一片通紅的燈火之下,沒有淚,也不覺的心酸,只是悵悵的,好像終於翻越過了十萬大山,打心底深處往外,只剩下疲憊,和麻木而以……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左連城清朗的聲音,震得在場人都身上一顫:“吉時已到,花轎迎門,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只等著芳姑娘上轎了!”
玉淇5
婚禮的喜堂,就設在丐幫每月初一十五召開分舵會議的大殿之中。
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裡頭,頭頂四角墜邊兒的紅蓋頭,滿眼盡是紅彤彤的,熱烘烘的,彷彿身子正坐在一團火焰中間,若不是隔著一層簾子之外,不時傳來左連城說話的聲音,幾乎快要這滿眼火焰燒灼的顏色,逼得就此暈眩過去了。
“轎子裡顛,芳兒可還坐的慣?昨天晚上忙得那麼老晚,今天又一大早起來,想必連早飯也沒來的及好好吃,再經這麼一顛,想必此刻胃口正不大舒服呢,我叫他們放下轎子,咱們一起散散走走,解解膩可好?”
他這話剛說出口,便指揮著轎子落下,眼看滿天星的大紅花轎晃晃悠悠著就要落地,一旁立刻傳來一片非議之聲,從說話的聲音聽來,彷彿是送嫁隊伍裡頭的幾個年高有德的女眷,被左連城方才那一番話著實驚到也氣到,稍一猶豫,便離隊匆匆快走幾步,將身直接攔在了轎前。
其中一個為首的聲音蒼老有力,恐怕也是從小看著左連城長起來的老臣子,語氣雖然恭敬,卻並不謙卑:“幫主年輕,怕是對習俗禮儀並不熟悉,老身斗膽,要冒昧攔幫主這麼一攔了,須知這大紅花轎一經抬出,從頭至尾,走街串巷,哪怕天上下刀子地下走火油,都不能沾著半點兒地皮的,這是謹防有小鬼從中搗亂,傷到轎中新人,而且迎親花轎講究的就是一個顛字,顛得越狠,說明新娘子的妝聘越沉,不但夫家有面子,孃家就更有面子了,這一套講究雖說是繁文縟節,卻也是千百年傳下來的規矩,幫主斷不可輕視,否則影響丐幫行運,可是會帶來大黴頭的……”
我在轎中悶聲不響,聽簾外左連城頓了片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老規矩自然有老規矩的道理,可眼下芳兒在轎中坐不舒服,再這麼一味顛簸下去,怕是身子骨也要折磨壞了的,若等一會兒到了喜堂無法成禮,那豈不是更會影響本幫的行運”說完不再理會那幾個女眷,高聲吩咐道,“來啊,將花轎小心放下,請芳姑娘出來,咱們步行前往喜堂。”
八個抬轎子的轎伕也是丐幫中有頭臉的人物,乍聽左連城這麼吩咐,人人面上俱都變顏變色,腹中微辭紛紛,奈何懾於幫主之威,也只能勉強聽命,將花轎輕輕放在了地上,左連城趕忙快步上前,也不用女眷,竟是親手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