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阿瑪,從山海關挺進中原的八旗勳貴,頂天立地的英雄,居然慘死在政敵玩弄權術的手上,這又公平嗎!
眼看著一路雕樑畫棟的奢華,感覺這份祥和與安寧彷彿昂著高傲的頭,正覷眼俯瞰著我,一股從嫉妒、仇恨,還有孤獨中生出的殺機,開始在內心深處勃勃跳動了起來,管它什麼公不公,均不均,一路只管殺過去,殺乾淨,殺殺殺殺殺!
當我看見那個叫芳芳的女孩子的時候,那股嗜殺的慾火,燃燒的更加熱烈了。
她瞪大了眼睛,瞧著我,就和這滿院子的花草似的,細細弱弱,沒經過半點兒風霜,一襲絲衣的站在月華之下。
她看見我扭著那個景嬤嬤,一雙眼睛裡寫滿憤怒,還有恐懼,更有趣的是,她居然擋在那個小皇帝前頭,想要用她不堪一擊的瘦身板兒,保護那個小皇帝。
我真想笑了,這個小女孩兒,滿臉痘痂,披頭散髮,瘦怯怯的舉著一把匕首,居然也敢跟本大爺叫板,而那一雙細的好像一折就斷的手,居然也能下毒手,殺害未降生的嬰孩。
而那個小皇帝,被人呵護著長大的小皇帝,他瞧著芳芳的眼神,彷彿她是個什麼珍寶一樣。
於是我在那一刻瘋了,當著皇帝的面兒,我要奪走他珍視的東西,就如同當年他們奪走原本屬於我的幸福那樣。
當時,只差一點兒,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當場扭斷芳芳那瘦弱的脖子,我心中那股澎湃的殺機很餓,非常餓,它嘶吼著想要吞食小皇帝臉上,那種眼睜睜失去心愛女子的絕望和恐懼,那美味的恐懼,彷彿在刀尖上微微顫動的奶油,甘之若醴……
現在想起來,若那一刻,我真的那樣做了,如今,也便不用痴傻傻的爬上城頭,遙望著中宮的大門,夜夜憑醉換夢了……
那一晚,與其說是我擄走了她,倒不如說,是我就此落入了她的陷阱……
番外四 左連城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時,我曾一度絕望了……
鰲拜要我歸降,清廷也要我歸降,莫長老早已蠢蠢欲動,滿人和內奸的爪牙早已滲透入丐幫的核心,我看著他們在身邊進進出出,卻不能痛下殺手將他們除去。
在時機成熟之前,我決不能輕舉妄動,要忍耐,一定要忍耐下去……
其實,這十幾年來,我又何嘗輕舉妄動過,我一直都在忍,忍得好用力,好辛苦,好累。
可時機,卻遲遲不見成熟,而不得不做出的決斷,已經越來越逼近在我面前。
是降嗎,將百年基業拱手獻給滿人?
是不降嗎,眼看著莫長老舉反,踏著丐幫老少的屍骨,邁他的飛黃騰達路?
是除奸反清嗎,苦苦經營十年好不容易得來的局面,經得起再一次的戰亂嗎?
怎麼辦,我究竟該怎麼辦?
父親的牌位供奉在祠堂前,和丐幫諸位長老一起,沉默著,森然的,一致用金漆紅底的面孔,不動聲色地逼視著我。
我突然發現,除了腳下的影子,我已是孑然一人,做幫主的這些年來,連一個能分擔的夥伴也沒有。
我不由嘲笑起自己來,這是必然的,我視旁人,不是為棋子,便是為敵人,何曾試過傾心交談,又何嘗敢於吐露心聲呢……
也就在這個時候,老天將她,帶到了我的面前。
若不是那一晚傳來訊息,盤踞通州經營黑店的那一夥悍匪人被殺店被燒,為禍的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我也不會心血來潮,換上烏衣親自去打探。那開黑店的一夥人為害已久,仗著人多根基深害了不少性命,居然能被兩個人輕而易舉的直搗黃龍,實在令我有些好奇。
待親眼見了,原來不過是兩個少年人,這一男一女風塵僕僕,男人受了傷,女孩子雖扮了男裝,星眸皓齒,卻分明是個絕色佳人,更奇怪的是,兩個人看起來並非一路,女孩子似乎受制於那男子,行動起坐,舉手投足,有一股說不出的貴氣。
恐怕十有八九是綁票,我失去了興趣,可瞧那女子的神情,悽悽似有不可名狀之傷痛,並不像是驚恐,卻彷彿悲天憫人一般,不由生出好奇,假意唱蓮花落向店主乞討,意在藉故探究他們的身份背景。
她果然涉世未深,才見我被店主驅趕,立即就生出俠義之心,不但叫我同席而坐,更將飯菜送到面前,彷彿我是個孩童她是個孃親,要照顧起我來。
我不由好笑了,這個丫頭,活得這樣認真,日後怕是有吃不盡的苦頭了。
於是我安排眼梢盯著他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