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德性,更是將她暗罵了無數遍。
樂聲中,迎親的隊伍拿足了利市錢,喜笑顏開地抬起花簷子,依照楊氏先前的吩咐,繞村整整一週,才重回張家舊屋門首。迎娶的人先到一步,這回換作向男家討要利市錢,旁邊還有人吟誦攔門詩,以推波助瀾:攔門禮物多為貴,豈比尋常市道交。十萬纏腰應滿足,三千五索莫輕拋。而後有男家人答欄門詩,卻是張伯臨助興:從來君子不懷金,此意追尋意轉深。慾望諸親聊闊略,勿煩介紹久勞心。林依心裡本有些緊張,但見外面熱鬧,卻無人來管她,就放鬆下來,側耳聽那攔門詩,正聽得入神,忽然簷簾被掀開,媒人捧著一碗飯,叫道:“小娘子,開口接飯。”
林依忙張口,將那團飯吞了,意即吃了夫家飯,從此成夫家人。青苗上前扶她下花簷子,踏上青氈席,先跨馬鞍,後邁草,再邁秤,直至一間懸了帳子的正房稍事休息,名曰“坐虛帳”。
此時張家大房備酒,招待幾名充作女家親眷的媳婦子,“親送客”吃完三盞酒,照著規矩急急忙忙退走,稱之“走送”。
隨後才是這場婚禮最關鍵最有趣的時刻,堂屋置了一馬鞍,張仲微坐上去飲過三杯酒,張六媳婦充會女家親眷,請他下馬鞍,如此連請三次,才能把他請下來,叫作“上高坐”。
張仲微不知是興奮,還是因為酒勁,一張臉紅光滿面,倒比平日裡多添幾分精神。方氏在旁瞧得興致索然,直道沒什麼意思,李舒卻是懂得這規矩,凡成親,只有女婿上高坐,才稱得起是最隆重的儀式,若誰家不高此禮,則會被男女賓客視為闕禮。方氏聽她講了,不以為然:“鄉下成親,全無此規矩,難不成都是闕禮?”
李舒與她講不通,又怕她吵嚷起來,壞了大房好事,只得閉嘴不語,離她遠了幾步。
團圓今兒色光輝,結了同心翠帶垂。此後莫教塵點梁,他年長照歲寒姿。
行完坐鞍禮,禮官請兩位新人出房,教張仲微使一條紅緞同心結將林依牽扯了,前者倒行,後者慢隨,二人“牽巾”重回堂上,雙雙並立,請位雙全親戚拿秤挑開林依蓋頭。
林依容顏,平素眾人都有見到,但今日瞧了她盛裝,仍讚了聲好樣貌。
張仲微聽見讚揚聲,忍不住偷眼朝旁邊瞧去,卻正好對上林依眼神,二人都是勾唇一笑,林依垂下頭去,張仲微卻把臉更揚高了些。
隨後二人參拜諸親戚,走到方氏面前時,喚了聲嬸孃。張仲微叫的彆扭,方氏聽得心酸,今日明明該她坐在主座上,聽兩位新人喚一聲娘,卻沒想到便宜了楊氏去。她恨恨朝堂上望過去,就沒留意手下,叫林依遞過的茶灑了一點子,錦書在旁嘀咕:“那裡接大少夫人的茶時,手也是不穩的,該請個遊醫來瞧瞧。”
她聲量極低,卻還是被方氏聽見,欲發火,卻被張梁一個凌厲眼神止住,只得將錦書狠瞪幾眼,留待回家再算賬。
她在這裡與錦書瞪眼,那邊已是禮畢,兩位新人準備進新房,這回換作林依倒行,仍用那條同心結,牽引著張仲微,慢慢走去房裡,行夫婦交拜之禮。
第九十二章洞房審訊
交拜禮畢,儀式還不算完,緊接著禮官來撒帳,用盤盛了金銀錢與雜果,按著東、南、西、北、上、中、下、前、後等方位,朝房內撒擲,一面撒,一面不斷吟喜詞:竊以滿堂歡洽,正鵲橋仙下降之辰;夜半樂濃,乃風流子佳期之夕。幾歲相思會,今日喜相逢。天仙子初下瑤臺,虞美人乍歸香閣。訴衷情而雙心款密,合歡帶而兩意綢繆……
林依與張仲微面對面坐著,聽那喜詞,前面一段倒還罷了,聽到後面有句“蘇幕遮中象鴛鴦之交頸,綺羅香裡如魚水之同歡”,又見張仲微直盯著她看,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把頭垂得低了些。
撒帳結束,男左女右,各剪下一綹頭髮,綰在一起,為“合髻”,至此成為“結髮夫妻”。待二人喝過交杯酒,張仲微摘下張仲微頭上一朵花,林依則解開他身上一粒綠拋扭。
接著,禮官請二人將酒杯拋至床下,張仲微趁人不注意,與林依咬耳朵:“口朝下,口朝下。”
林依不明其意,但仍舊照著坐了,先將酒杯翻過來,再順手朝床下一推。張仲微叫她將杯口朝下,但他自己那隻,卻是朝上的,待得眾人來瞧時,見酒杯一仰一覆,皆稱此乃大吉之兆,有天翻地覆,陰陽和諧之意。
依照城裡規矩,擲過酒杯,還需張仲微登堂賦詩催妝,但林依無父母,沒得丈人丈母孃來索“催妝詞”,於是禮官與張棟楊氏商量過後,取消了這一節,直接“掩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