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述沒有動怒,冷然立在當地,還是下巴對著沈夢沉,神情輕蔑,“沈大人,你一個青陽郡守三品官,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沈夢沉這回終於怔了怔,納蘭述一腳拖過門前石獅,大馬金刀坐下,對他招招手,冷笑道:“來,本王今天親自接見你。”
他這麼一著,雖然狂傲,但四周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朝廷削爵旨意還沒下來,成王府喋血內亂並沒有對外公開,以納蘭述的爵位,要求沈夢沉見禮,無可厚非。
納蘭述今天不進成王府,在大門口捲了這麼多人圍觀,看似冒險,其實極其聰明,掐準了成王府目前的一切都要維持冠冕堂皇,掐準了沈夢沉還有下一步計劃,不打算撕破臉皮,乾脆堂堂正正,拿身份壓人。
沈夢沉只是那一怔,隨即就笑了。
“是。”他笑道,“今天是下官的好日子,如願抱得美人歸,下官完全是歡喜瘋了,連給郡王見禮都忘記了,真是該打。”
他輕飄飄說著該打,漫不經心上前,一躬到地。
“這一躬,”他笑道,“是見過睿郡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納蘭述目光憎惡,不言不動,也不叫起。
沈夢沉自己站直,眾目睽睽下,居然又是一躬。
“剛才一躬,是論爵位身份,這一躬,是我沈夢沉本人對郡王表示。”
他一邊躬下身,一邊反手一拉,君珂明明已經後退,他這一拉,就將君珂拉到了納蘭述面前,手指一搭已經搭在君珂肩上,輕輕向下一按。
“這一躬,”他笑,“是我夫妻,在此謝郡王殿下海量寬宏,將君珂賜於我。令她甘心下嫁,婚書證情。王爺成全之恩,夢沉感激不盡。”
他掌心一壓,君珂便覺得一股大力湧來,像瞬間砸下了一座山,壓得她下意識腰一彎。
她心中一驚,一抬頭,身邊是沈夢沉流轉詭譎笑意,面前是納蘭述隱隱疼痛目光。
這目光,是納蘭述今天到成王府門前來,第一次落在她身上,兩人目光這麼一觸,君珂只覺得納蘭述的眸子極黑,深如萬丈淵,深淵之底,烈火繚亂,看得人竟然一眩。
她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像烈火燒著了丹田,心中沒來由一慟,立時驚覺——不能彎!
這一躬,便是對納蘭述的傷害。
這一躬,便要坐實納蘭述“成全她和沈夢沉”之名。
這一躬,便將在冀北百姓面前,令納蘭述師出手機。
這一躬,已經飽受傷害的納蘭述將要再一次受到刺激,在沈夢沉這樣的強敵面前,方寸稍亂,便將一敗塗地。
她咬牙,吸氣,顧不得會洩露已經恢復的部分功力,腰背一挺,死死抗住了沈夢沉壓下來的內力。
兩股內力一交鋒,她臉色瞬間一白,但彎下一點的腰,慢慢直了起來。
沈夢沉臉上的微笑淡了淡,手又往下按了按。
君珂只覺得背上又壓下一座山,壓得她心頭一重喉頭一甜,然而她沉默保持微笑,手撐在膝上,仰著頭,抗住。
撐在膝上的手微微有點抖,巨大壓力下手背面板都繃緊如白布,綻出青筋。
四面沉默。
所有人都看出詭異,這一躬,竟然就這麼僵持住了,因為“新娘子”不肯。
新娘子顫抖、昂頭、青筋畢現,額間微汗,卻斜睨著壓在肩上的那隻手,露出咬牙切齒的微笑。
萬眾凝固,人們微微張嘴,震驚於那沉默的堅執,無聲的驕傲,死不妥協的強硬。
納蘭述霍然抬頭,眼底怒色和痛色一閃。
隨即他抬手,淡淡一笑,“不敢當沈大人自說自話這一禮,沈大人難道就沒看見,你那‘新夫人’,似乎有些不願嗎?”
他手一抬,一股勁風無聲射出,將君珂身子往上一提。
君珂只覺得肩上壓力一鬆,瞬間吐出一口長氣,再慢上一刻,她就真堅持不住了,但她已經做好打算,就是骨頭碎裂趴到地上,也絕不會將這個躬,躬下去。
她一口氣還沒松完,忽覺壓在背上的力道,迅速地轉了個方向,從她經脈中滾滾流過,直奔向外。
隱約砰然一聲悶響,沈夢沉壓在君珂肩上的手往上一跳,納蘭述身子晃了晃,臉色一白,君珂霍然一低頭!
一低頭,將一口即將噴出的血死命咽回了肚裡。
就在剛才一刻,天殺的沈夢沉用她的身體做戰場,迎上了納蘭述扶持她的那股內力,施展了偷襲!
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