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心賣弄武藝,腳尖輕點,竟然踏著那樓前玉蘭花樹飛上,將那繡帕掛在了樹梢,離那少女有一臂距離。
隨即跳下樹來,笑吟吟做了個“去拿啊”的手勢。
那少女含羞帶嗔看他一眼,頓時這少年又魂飛了三分,正想著不要為難美人,少女卻似有幾分倔強,當真自己爬上窗臺,去夠那帕子。
她微微踮著腳,一手提著裙襬,一手去夠手帕,踮起的腳踝小巧精緻,崩出緊而流暢的弧線,月色下看來一截白玉瓶似的。
少年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稍眨,眼看那少女顫巍巍地要夠著手帕,突然身子一傾,重心不穩,竟自樓端翻滾掉落。
少年大驚,衝上去便接,好在他一直站在樓下,反應又快,只覺得手上一重,香風沁鼻,那少女嚶嚀一聲,已經落在了他的臂彎。
少年拎起的心落地,軟玉溫香抱在手,神魂也飄了不知著落,好半晌才想起唐突佳人,正要詢問人家名字來歷送回宿處,不想頭一低,發現少女已經暈了過去。
月光斜斜照過來,照著桃花人面,黑而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盈盈淚滴。
少年心中一蕩,某處一硬,掌心一熱,膽子一肥。
……後半夜的時候,某間房內傳來細碎的低吟,像無數爬行在夜色脈絡上的螞蟻,在幽微處將沉潛的陰謀搔動。
忽然又有了低低的哭聲,埋在人的懷裡,不吵鬧,卻令人疼憐,聽見這哭聲的人,自然要噓寒問暖地詢問,於是就有了午夜的哭訴,堪憐的身世,被欺壓的弱女,悲催的人生。
在那個周小姐獻身上演的苦情故事裡,君珂扮演了醜陋的大房嫡出姐姐,搶佔了妹妹的未婚夫,還想逼死妹妹,狠毒地在漫長的時間裡,不斷用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壓迫,來試圖要了脆弱溫柔善良可憐的妹妹的命。
當然,還要展示點傷疤,好讓這故事更加可信並惹人疼憐的,於是不僅是耳垂,便連踝上、頸項、胸前、幾百年前一滴熱油的小傷也找出來一一展示,恰好都是私密部位,傷疤未必找得著,眼福倒是給人一飽,正好換一回輕憐密愛,溫柔撫摸,再戰三百遭。
再戰三百遭之後,人都睡了,自然不能不管枕邊人眼淚漣漣的苦情史,少年義憤填膺,百般許願,定要那惡毒的嫡女姐姐亂刀分屍,不得超生,聽得苦情妹妹又是淚飛頓作傾盆雨,再戰三百遭。
半夜大戰,周姑娘纖纖欲折,少年精神昂揚,打算將苦情女送回去,便趁熱打鐵,持刀去殺那個惡毒姐姐。
這家客棧的上房也是連棟的二層小樓,對開軒窗,那武考生將周桃送回二樓第三間她的臥房,周桃指指隔壁,悄聲示意:“那裡面睡了我姐姐和她的丫頭,別認錯了,圓臉的是丫頭,醜的是我姐姐。”
武考生點頭表示會意,持刀出門就準備去隔壁,剛帶上週桃的房門,忽然眼前白影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腳下一竄而過,速度快得肉眼難追,武考生竟然被絆了個踉蹌摔倒在地,隨即覺得什麼東西從頭頂上一溜煙踩過,叼起了他的短刀,他剛來得及抬起頭,那白影已經銜著他的刀速度逃走,武考生只來得及看見那東西飄揚的尾巴,泛著銀光的淡藍色,像無數層冰雪堆積泛出的色澤,無法形容的淡與美。
武考生怔在那裡,自己都覺得像是遭遇一場幻夢,世上哪有這樣的顏色?世上哪有這樣的速度?狐狸不如這迅捷,獵豹不如這輕靈,這是什麼動物?
眼看武器將被偷走,武考生來不及再思考,爬起來就去追刀,一直追出了客棧,他的身影剛剛下樓,納蘭述的後窗開了。
他悠然探頭看看天色,不急不忙翻身出窗,手掌輕輕在牆面一按,便橫空挪移出丈許,夜色裡蜻蜓一般飛越過牆面,直達周桃後窗外,悄無聲息開了窗,輕輕落地。
周桃大戰六百回合,十分疲憊,只是想等得手的訊息,撐著不敢熟睡,一陣朦朧中聽到響動,喜道:“得手了麼……”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黑,已經被人點了穴道。
納蘭述的手從她的睡穴上收回來,注視她半晌,搖頭冷笑一聲,隨即像拎垃圾一樣拎起她往門外走。
隔壁的門開了,君珂神色古怪地出門來,還不忘抱著她自己的枕頭。
她對納蘭述拎在手裡的周桃看了看,問:“要她性命?”
納蘭述摸著下巴,微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如今什麼結果,就看她之前如何種因,與你我無干的。”
君珂瞅了他一眼,月光浮沉雲影如波,那人笑意靈光四射,忽然覺得這隻似乎也像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