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地上,落了深深急促的腳印,可小一會兒,又被那大雪覆蓋了,就像,從未走過。
大雪落了一身,卻沒有停止那心繫他人的人兒,疾病在身,不顧,大雪阻礙,不顧,她穆爾楦,步步踏雪,前往冷宮西苑,凝貴人所住之地。
只是那大雪太過大,穆爾楦病未好,走上幾步,已是臉色蒼白,喘氣也十分難受。
祈楨十五年,一月。
“黔陽州臺府寶兒,年十八。”
這一句,穆爾楦銘記於心。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宮中公公傳來:“黔陽州臺府凝貴人寶兒,冷宮終臨,年,十八。”這一句句,在宮中各宮傳著,唯獨一人,心裡捏了傷。
穆爾楦的腦海裡滿是那一句句公公所說之言,冷宮終臨,終究像她穆爾楦的姑姑,最後,終於冷宮。
穆爾楦趕到冷宮西苑,那清冷的西苑,只有幾個宮女太監在收拾,穀雨攙著穆爾楦走到了內房裡,一抬腳,才進去,床上那一席白單愣住了穆爾楦,那一幕,該是怎樣的心痛,穆爾楦雙腳無力,張著嘴,眼淚溼了臉,淌了脖頸。若不是穀雨撫著她,怕是已經坐在地上了。
內房裡,只有寶兒的侍婢雪心,她跪著,低著頭抽搐,已經不顧要向穆爾楦行禮了,自己的主子命運不好,但是待自己終究是好的。
穆爾楦輕輕推開穀雨,一晃一晃的移著步子朝床上的人兒走去。
寶兒閉著眼,是那麼的安詳,昔日那個笑顏動人的姑娘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著,已經不再笑了。
穆爾楦小心的坐向床沿邊,看著寶兒,說不出一字一句。看著寶兒梳好的髮髻,化好的清妝,寶兒,總算是乾乾淨淨的走了。
穆爾楦握住寶兒的手。那是該何其的冷啊!好端端的一個女子,就這樣,沒了,她穆爾楦落著淚,看著這個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寶兒,就像失去至親一般疼痛。
還記得寶兒初進宮時的那般容顏,穆爾楦以為,那容顏,就算深居皇城,也永不垂變。
“寶兒,等哪天……不飄雪了,我們就一起去放風箏,等你把風箏放高了。就可以看到宮外,看到那滿地的花兒了,寶兒,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我們一起看花兒,好嗎?”穆爾楦撫摸著寶兒冰冷的臉蛋,她知道,如今不管自己說什麼,寶兒已經聽不見了。
寶兒的侍俾雪心泣不成聲,跪在地上不起,從衣袖裡慢慢取出一封信件,遞到穆爾楦面前。含淚道:“楦嬪娘娘,主子去的時候,這封信就放在主子身旁。是要交給娘娘你的。”
看著那封信件,穆爾楦不知是花了多大的勇氣才接了過來。穆爾楦開啟,裡面還有一塊透徹的白蘭玉。
一字一字清晰,一言一句傷情,寶兒的字,依舊好看。
爾楦姐姐,寶兒有幸,能夠認識你和箏兒姐姐,此生也便足矣。寶兒好想能與爾楦你再放一次風箏,寶兒相信,寶兒這次定會放得很高,高過那紅牆,高過那世間百態,看看那宮牆外,可是如今,寶兒怕是再不能與爾楦姐姐一同放風箏了。
可是爾楦姐姐,你知道嗎?這一刻,寶兒從未感覺過如此安逸,自己就像是一隻風箏,在沒有雪的大臨國上空不斷的飛,看到了盛開的百花,看到了家鄉黔陽州臺府,看見了家中的那一盆曇花,開得很美,我娘曾經告訴我,一個人,無論在哪兒,一生都很累,相反離開了,那才是自由,爾楦姐姐,寶兒希望有一天,你和箏兒姐姐都可以找到自己真正的自由。
爾楦姐姐,你自己要處處小心,切莫像寶兒一樣,遭人陷害,往後在宮裡,爾楦姐姐你定要處處提防,寶兒不懂大才,只知道,若他人真心待寶兒,寶兒必定牢記於心,爾楦姐姐的情,寶兒來生再還。
。 寶兒心中的或多或少如今已經淡了,寶兒相信,這是命,我們永遠也改不了,這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給了我這樣的命運,寶兒不怨任何人,既是命,就聽天由命。這個世間不過也就是一場戲,誰也不知道下一場戲會是怎樣的。
爾楦姐姐,寶兒希望你安好,珍重。
寶兒絕筆。
一張白紙,墨汁抒情。
今日的雪,下的很大,穀雨攙著穆爾楦,她穆爾楦一言不發,眼神失神,那憔悴的模樣,誰看了不心痛啊!一隻手裡緊緊的握著那封寶兒所寫的信件,微微顫抖。
整個身子連一點力氣也沒有,站在紫青殿的城牆上,望著那一座座的宮殿,她笑嘆:“世間,也不過如此,而人命,也就在那一線之間。該怎樣說?誰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