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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雪兒眼波閃爍,取來一件寬大的金色外袍,披在穆瑾寧的身上,如今已經是暖春五月,偏偏眼前的主子從未從嚴酷的冬日走出,每一回她觸碰穆瑾寧的雙手,都幾乎被那涼意凍傷了。她們滿心責備自己的粗心馬虎,為何明明很多地方都瞧得出穆瑾寧的不對勁,卻又不曾多長個心眼,雪兒的心中滿是不祥預感,自己的親人離開才數月,她對著臨終的奶孃發誓,哪怕不顧自己的死活也一定要保護穆瑾寧,但這一個誓言,似乎無法繼續承擔。她的指尖輕輕掖了掖外袍,幾乎無法忍耐心中酸澀,驀地掉轉過頭,不願讓自己的悲苦袒露在穆瑾寧的面前,免得她觸景傷情。
雪兒跟瓊音身上的異樣,心思細膩如她,又如何會不曾明察秋毫?穆瑾寧逼自己不回頭,不去看假裝端著換洗衣物而奪門而出的雪兒,視線依舊落在庭院中的海棠上,聽聞語陽公主這輩子最愛秋海棠,偌大一片秋海棠,生長的綠意盈盈,周遭的春花爛漫,宛若錦上添花。她彎唇一笑,身邊傳來些許動靜,只見瓊音將折下的幾支桃枝養在白瓷瓶之中,送到軟榻旁的茶几上。
瓊音隔幾天就採一些開的正好的春花來,春日百花爭豔,每次都能換個花樣,她的用意很明顯,自然是想要讓穆瑾寧看到這世間的明麗精彩,免得心生怨念,更無心活下去。
“郡主你看,這些桃花開的多好呀……”瓊音強顏歡笑,她比雪兒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但這件事對任何人而言無疑都是一個重擊,哪怕堅韌如她,也在深夜難眠的時候留過好幾回眼淚。無論如何,她站在穆瑾寧身邊服侍的時候,從不流露黯然神傷,失魂落魄的模樣。她私底下問過趙太醫,也知曉了讓主子瀕臨瘋狂不過是其中一種症狀,到最後不止毀人神智,而是破壞一個人的全身血脈,讓人血氣禁斷而死——多麼痛苦的死法,或許趙太醫還不曾說出更加殘忍的地方,只是這一句,已經讓瓊音心神不寧,寢食難安。
“花每年開,每年敗,世人如何誇讚如何詆譭,她都是如此心平氣和,進退自如。每一年,總有她的花期,不遲不早,過了花期,也會心甘情願地凋謝。”穆瑾寧神色平靜,唇畔的微弱笑容,卻始終不曾湮滅。她觀望著瓷瓶之中的幾支桃花,每一朵都開的粉嫩嬌麗,只是這一回,她卻連伸出手去觸碰的勇氣都沒有,她的思緒百轉千回,五味陳雜:“人活的短或長不重要,值得就好。”
“郡主,您千萬不能有這樣的想法。”瓊音滿目沉痛,低聲勸道,或許花敗了還會再開,但人一旦丟掉了性命,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世上。
穆瑾寧沉默了半響,才端正了身子,依靠在軟榻上的藏藍色軟墊上,晶瑩蒼白的面龐上沒有任何神情,哪怕周遭人什麼都不說明,但她卻心有明鏡,比誰都更明白。“有人覺得自己活得太短暫,是因為還有心願未了,遺憾終生。而我,心中沒有任何遺憾,也沒有什麼不甘心,活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又有何等不同呢?”
瓊音撲通一聲跪倒在穆瑾寧的腳邊,她看著穆瑾寧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那些疼痛倦意哪怕不能感同身受,她也只覺得心中像是壓著千斤巨石一般,這一聲呼喚,隱約聽得出撕心裂肺的不忍和不捨:“郡主——”
“人到了時候,就該走了,放不下並非好事,其實……沒什麼好放不下的,痛了,累了,就自然放得下了。”
穆瑾寧淡淡睇著瓊音臉上的悲慟,回想起自己在幾歲懵懂的時候就遭遇了孃親的死,那個女人曾經讓她頭一回感知著死亡,卻又不知恐懼,而如今,她總算知曉孃親死前的心,沒有任何不甘心,沒有任何不捨得,更多的是坦然超脫,因為這輩子沒有得到真正的感情,孃親真的覺得幸福嗎?被曾經心儀的男人推入火海,孃親真的不曾痛惜嗎?
就像是她如今總是說忘記了,偏偏很多東西,卻越來越記得清楚。
明日,並非是她自己的夙願,不過是秦昊堯一個人的決定。她走到這一步,根本不在乎什麼名分,榮華富貴也只是過眼雲煙,或許……對她這樣的人而言,將最後的日子耗費在深深宮牆之內,才是最大的殘忍。
這一回,她當真是真心想要離開,哪怕是世間的盡頭,她想一個人好好看看這世界,過去她的腳步總是太匆忙,太沉重,忽略了許多東西,她並不想最後還是困在這個故地,束縛了自己的身心。
“今天看來要下雨——”穆瑾寧的目光掃過沉默不語的瓊音,她自顧自將眸光再度投入到庭院之中的風景,各種鮮花的暗香浮動,她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