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所未聞的鉅額聘禮,陰母對劉家也是有話直說,我們陰家並不貪圖這些聘禮,也不是故意要刁難你們劉家,但是也不能招人閒話,此前我已經拒絕了那麼多提親的人家,這些人家,或是高官顯貴,或是親朋好友,人家面子上過不去,心裡更不平衡,我們陰家怎麼也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所以一定要將陰麗華風光大嫁,這才能夠讓他們無話可說。
然而,陰家開出的昂貴聘禮,劉家即使傾盡家產也不能湊齊,再者,劉秀也深知劉縯比他更需要用錢,劉秀作為弟弟,理當為長兄的事業作出個人犧牲。所以,聽到陰家索要的鉅額聘禮,劉秀也只能哀己不幸,無力相爭。劉縯卻不幹了,哪裡有這麼高的聘禮?這不欺負人嘛,一發狠,幾乎便要發兵去搶弟妹回來,強行拜堂成親。叔父劉良勸住劉縯,息怒,咱不急,咱等,等他家女兒大了,該他們反過來急了。劉秀聽聞,只能置之一笑,敢情不是你老人家娶媳婦,你當然不急。
結果婚事一拖就是五年,劉秀已是二十八歲的大齡青年,陰麗華則長成十九歲的妙齡少女。即便劉秀再冷靜,卻也不得不開始著急,生理本能可以壓抑,關鍵是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寄存在丈母孃家中,終究不大放心,就怕賊惦記。
嘗於浙大某教室課桌上見一打油詩,才氣甚佳,也頗能達此際劉秀之情,其詩未詳作者,錄此致敬,詩曰:
〖姑娘有畝田,荒了十八年。施行責任制,誰種誰出錢。〗
錢財落袋為安,妻子合巹為準,而劉秀的婚事卻懸於半空,進不得進,退不願退。陰麗華藏於深閨,美如鏡花,空似水月。劉秀手握她的期權,卻無法兌現。曹三好心一問:要不轉讓給我得了?劉秀大怒:滾!
如今,劉秀來到新野,來到了陰麗華的家鄉,他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在階前看著同樣的雨滴。然而,雖然彼此相隔不到十里,他們卻無法見面。這是古來的禁忌。她在他無法窺探的地方悄然成長,如今將會是怎樣的模樣?她在毫無指引的情況下,會不會不斷超越他的期望,直至壓垮他挺直的脊樑?
親愛的,等著我呀,要耐心等著我呀。人生是如此漫長,如果連愛都不曾愛過,我憑什麼滄桑,我憑什麼無良?
【No。5 夢中人】
世人多凡胎肉眼,見人顯赫,則畏而重之;見人淪落,則鄙而笑之。此乃螢蟲之識見,非能識英雄者也。善識英雄者,能自貧賤中見出非凡,自孤窮中見出卓絕,能嘗一水而遙思大海,窺一磚而想見長城。
迄今為止,人皆以劉秀為輕易,獨有鄧晨以劉秀為特異,而且堅信不疑。當初強華看到劉秀額頭突起,便斷言劉秀有帝王之相,至少還算有相術上的根據,而鄧晨之堅信,卻並無根據可言,他既不靠X光透視,也不用塔羅牌推演,他憑的只是自己的直覺。
劉秀逃亡新野,寄居在鄧晨府中,一蹭就是小半年,除了幫鄧家消滅不少糧食之外,也不見幹甚正事。鄧晨不心疼糧食,倒是心疼劉秀,看著劉秀一天天混著日子,優哉遊哉地自得其樂,既不擔心美人遲暮,也不感慨髀肉復生,鄧晨心中直感惋惜,劉秀啊劉秀,你可知你在糟蹋自己?
轉眼到了六月,劉秀估摸著風聲已經過去,這才靜極思動,決定往宛城販谷,繼續賺錢貼補家用。鄧晨作為姐夫,責無旁貸,幫著劉秀前後張羅,籌措車輛馬匹,收購四方穀物,一切準備妥當,第二天便要出發。當夜,鄧晨為劉秀擺酒餞行,酒過三巡,二人步出中庭,仰望天穹,已是漫天繁星。劉秀望著群星,很遠。鄧晨望著劉秀,很近。
酒興正濃,二人索性幕天席地而坐,對飲於星光夜色中,許久無話。鄧晨忽然搖頭,嘆道:“可惜。”劉秀問道:“可惜什麼?”鄧晨不答。二人又飲了一陣酒和沉默,鄧晨冷不丁再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劉秀又問,“何人何事不可忍?”鄧晨仍不作答,只是舉杯祝道:“明日你便將遠行,人生苦短,今夜,請談論命運。”
如此的良辰美景,話題本該風花雪月,聊聊美人如月隔雲端,又或者十里荷花在江南,然而鄧晨卻忽然要和劉秀談論命運,劉秀心中不由一凜,再看一向笑容可掬的鄧晨,此刻卻是滿臉嚴肅,分明是認了真,劉秀當即也不敢怠慢,正色道:“願聞高論。”
鄧晨道:“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這是你在太學時立下的兩大志向,如今進展怎樣?”
倘若換了別人,對於鄧晨此問必然大感懊惱,你是姐夫,我那點破事你還不知道?陰麗華,沒影,執金吾,沒戲。你明知故問,是不是要聽我親口說出來你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