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麼,真的會麼?可人姐姐那番話,只怕是為寬我心,胡編出來的理由罷?我突然大悔沒帶可人出門,心又重,腳底又輕,不禁停在一棵柳樹下面。回頭望去,見來路滿園春光。低頭沉吟,又緩緩的,走走停停地前行一段,突然透過茂密常青樹叢,遠遠竟瞧見掩映在樹叢中御書房硃紅金漆的木門,心跳便得更快一些。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竟離他這麼近了。
那麼我心呢,我的心,可隨著我的身體一起來了麼?
情卻更怯。
我心中千迂百回,身體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般……想起從前驕傲,終不敢直面文澤。再想到文浩,更覺對他愧疚。便緩緩對門而跪,在鋪著五花石路上朝著那門拜了三拜。
那心,便比來時輕了許多。
便打了主意仍不見他。
正要轉身回去聽雨軒,突然黃勝出現在面前。對我微施一禮,他含笑道:慧主子好。皇上命奴才問來問,問既然主子來了,又為何不進去?
倒吸一口涼氣。驚詫間我扭頭四顧,只見周遭青蔥嫩黃,涼意幽幽。假山隱有綠色,三兩隻小鳥宛轉高歌,卻不見更有旁人。再眺看御書房,門仍半掩,忙低聲問道:皇上在書房中麼,他又怎麼會知道我來?
黃勝躬聲賠笑道:回主子,皇上確在御書房中。至於主子的第二個問題,奴婢卻無法回答,還望主子恕罪。
我正猶疑,李福卻又過來,行完禮後賠笑道:皇上問慧主子怎麼還沒到,令老奴過來瞧瞧。
心如剛出水的活魚般亂跳,卻又做聲不得。正此時又聽李福吩咐黃勝道:皇上說慧主子的裙子被泥汙了,命你去聽雨軒拿一條幹淨去御書房。
我聞言忙低頭,瞧見膝蓋處果然有兩處汙泥,一時又窘又羞。他們倒象都沒瞧見,李福又對黃勝說:皇上特意吩咐,要拿那條舊年皇上賞給慧主子的,雨過天青色的貢緞底,裙襬處有一大朵與裙子面料顏色同色絲線繡成的蓮花,蓮花花心上釘著三十九粒白珍珠的裙子,可不要錯了。
那裙子,啊,是的,那是文澤特意命人為我做的。裙上的蓮花,也是他親手繪成,命人繡上裙襬。可現在聽旁人口中說起,我卻更是窘得恨不能立時走開。
卻是走不得的。
只得硬著頭皮進去御書房。
陽光已有一些透過雲層灑下,從書房的天窗裡直透而入,亮堂堂的。白玉花薰中青煙淡淡,一屋子的桂子清香。文澤正拿一深青色封皮的書坐於案几之後,書很大,擋住了他整張臉。
我緩緩上前兩步跪下。胸口卻堵著什麼似的,嘴中又彷彿含著千斤重的鐵垞,裝作對李福的暗示視而不見,根本說不出話來。李福見狀,只得上前躬身道:皇上,慧主子來了。
文澤只在書後“嗯”了一聲,並不抬頭。李福便不敢多說,一旁立若木偶。我們三人一坐一站一跪,靜靜的,空氣中彷彿能聽見輕煙四下散開的聲音。
黃勝取了裙子回來已是一盞茶之後。
起來。文澤的聲音從書後傳出。
我正緩緩起身,卻又聽他說:換條裙子再跪。
便怔住。
第三十二章 御書房(中)
李福與黃勝也是低著頭不敢直視我,臉上卻不知是什麼表情。正此時門外稟奏杜素金親送甜品過來,文澤方放下書,面無表情地說:讓她在外面等朕傳召。
屏退李黃二人,文澤冷冷看著我道:你也真是該好好的立立規矩。當著朕的面先換了裙子,沒聽過說儀容不整也是一條罪麼?
見我紅著臉不動,文澤突然走近我身邊,上下打量著冷冷道:你又敢抗旨?
還是……他突然語氣柔軟,一把抱進懷中。一面吸著氣,一面動手解我領上珍珠鈕釦,低低道:還是,你想朕親手替你更衣?
我大窘,忙道:皇上……皇上,這大白日的……況且杜貴人還在外面……
哼,他並不停手,只冷笑道:朕管她們!朕偏要給你換下衣裙……
我慌忙掩住胸口,卻哪裡強得過他去?一粒粒的扣子便在他掌下應手而開。我只得低聲求他道:皇上,求您,不要……
說,知錯了麼?他手停在白色珍珠上,低低壞笑。我忙應付道:是是是,臣妾知錯。皇上快放開臣妾,臣妾便是特來請罪的。
文澤卻不放手,冷笑道:請罪?朕等著呢,不過你倒說說你犯了什麼罪,朕也好酌情量刑。
我……我語結,在他懷中垂下頭,低低道:臣妾犯的,當然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