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醒來的時候,亂說話絕對是這重重宮闕里頭最大的忌諱。
於是翠微膝行兩步,自己動手,蘸幹蘭西臉上不住滾落的淚水。柔聲安慰道:“娘娘別哭啦,陛下也是為了根治這宿疾呀。您沒聽太醫說麼,這病若是不治,下次發病還不知要有多兇險呢!”
蘭西知道翠微說得在理,只是情之所至,她根本剋制不了自己突然解壓的心情。主僕二人在皇帝寢宮的偏殿裡四目相對,翠微也只好斟了盞茶,道:“娘娘,若是口乾了,就喝些茶水再哭……”
蘭西伸手端了茶盞一飲而盡,然後接著掉眼淚。翠微又捧起茶壺……三來兩去,那宮制的細巧茶壺裡所有的水便被蘭西給喝空了。
翠微無奈地嘆了口氣,打算去叫小宮人再換熱水來。可她剛一站起身,便有皇帝寢宮的宮人進來,深深福□去:“娘娘,陛下醒了,請娘娘覲見!”
蘭西一愣,剛湧出眼的淚珠子沿著脖子滾進了衣領裡頭,才反應過來那宮人的所言。登時跳了起來,叫道:“好,本宮馬上去!”
翠微目瞪口呆地看著,待蘭西經過她身邊時才幾不可忍地撲哧一笑。蘭西也沒空同她計較,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偏殿衝進大殿的門,轉過屏風和幕帳,到了皇帝榻前。
九龍帳低垂,她掀了帳朝前一步,便對上了那男人已經睜開的雙眼。他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眸清亮靈動,顯是已經無礙了。
“朕吃藥的時候……就想著……等好了就又能看清你了……”皇帝指指床沿,示意她坐下後開口說話了。他似乎還是沒多大力氣,聲音斷續,但多少能聽清了:“誰知道……一睜眼你就哭成這副……醜樣子!”
蘭西不意他調侃自己,一怔,便是又氣又惱地嗔出:“您說臣妾醜?!還不是……還不是……”
“擔心朕?”他的嘴角微微上翹,似是頗為愉悅:“好吧,皇后哭醜了也比……別的女人美得多——這樣說,能……原諒朕無心造次麼?”
“什麼無心造次,你根本是故意的!”蘭西益發惱怒,狠狠掐了他手臂一把。她用左手,勁力遠遜右手,皇帝似是根本沒覺得疼,反倒朝她眨了眨眼睛:“省點力氣吧,朕剛才……真疼的時候……都沒叫出來……你這點,這點小貓撓般的勁兒,還想怎麼著?”
“……省點力氣吧!”蘭西頓足道:“您這副病秧子的模樣,還要怎麼的?趕緊睡您的吧!”
“朕好了再收拾你。”皇帝嘴上這麼說,眼皮卻合上了。他濃密細長的漆黑睫毛微微閃光,唇邊的血跡也早已擦洗乾淨,看上去就像是個玉雕的美人兒。
蘭西突然冒出了“親他一下”的衝動,但想著附近宮人內侍四處出沒,她也只能忍了。默默看了他一會兒,估計他睡著了,便轉了身打算出去吃些東西。她的午膳是在等太醫配藥的時候用的,折騰了這麼一出,現在便頗有幾分腹中空空的感覺。然而剛一起身,那人便開了口:“你別動,在這兒陪著朕!”
蘭西鬱悶地坐回原處,皇帝立刻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那並不是握,而只是鬆鬆地碰著,卻也一樣能傳遞體溫和某些難名的情愫……
65、囧的事情 。。。
是夜,蘭西是在皇帝的寢宮裡頭過夜的。她說想回寧致殿休息了,他卻不許她走。
“臣妾現在在您這裡過夜於禮法不合呀。”蘭西臉上泛起幾絲紅暈。此時還是太后的喪期,皇帝是不可以同后妃過夜的,她若是留下了,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什麼禮法。”皇帝眼都不睜,緩緩道:“禮法只是……不許親近女人……罷了。朕現在這狀況,還能對……對你做什麼?那幫夫子……若要挑剔,朕就……把他們周身骨頭……都打斷,就放個美人兒在……他們跟前,問他們還能不能……行人事!若不能,趁早別……別和朕來這套話兒!再說,妻子……伺候重病的丈夫,難道……不是天理……人情?”
蘭西不禁莞爾。皇帝楞起來也夠人頭疼的——他剛剛這段話若是叫哪個儒生聽了,只怕要大哭著投海,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為人君者都不懂遵守規矩了臣民豈不亂套?但蘭西心知他也只是說說而已,真的要幹出虐待夫子的事情,那也不是他的所為。
再說,禮法這玩意一向是拿來約束弱勢人群的。皇帝做事若是還要被人用禮法挑剔,那這挑刺的人只怕早就被找個茬遠遠踢走了。從這一點出發做推理,大概現在還能在宮裡頭伺候的內侍宮人沒一個會如此缺乏眼力見!
“可是……可是……”她還是得支吾個幾聲,擺出不太情願的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