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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緩緩抬起頭,沉重的鳳冠頭飾讓她的動作更加遲緩,她淡然一笑道:
“你來了,坐。”
慕容雲順勢坐到她對面,想了想,就笑道:
“我連行禮的套數都忘記啦,幸虧沒外人在眼前,不然還不被人笑話死。”
皇后娘娘抿嘴一笑,道:
“現在誰敢笑話名動天下的‘流雲閣主’,先皇當年安排妥當,故意放你出宮,如今你為何還要回來?”
慕容雲從寬大的袖袍裡取出幾封信,一一擺放在案几上,皇后娘娘隨手取過一封打了開來。草草讀過幾行,皇后的手不由顫抖起來,她的雙眉掠過一絲陰雲,脫口道:
“哀家並不曾寫過任何信件送給四妹……也罷,想來以四妹的聰敏早該料到了吧。說起來,也是哀家不好,不該存了私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四妹照顧,四妹受累。”
慕容雲沉聲道:“如果你現在想走,我也可以帶你走的。”
皇后搖了搖頭,她望向殿外,幽幽道:
“哀家本來就什麼名字來著……你瞧,哀家自己都給忘記啦。哀家是是宇文家族的嫡長女,那時候他們都叫哀家宇文家的‘大小姐’;後來嫁給三皇子,他們又叫哀家‘皇子妃’;再後來他們又叫哀家‘皇后娘娘’。記得當日跟三哥初做夫妻的時候,他總叫哀家‘小玉兒’……”
皇后的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然而她的眉角溫婉卻流露出一種難言的苦澀。
“仔細想想,哀家其實就是個沒有名字的人。”
“哀家說這些做什麼?”皇后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低聲道:“這是帝王賜,恕哀家不能相讓。”
慕容雲面色微凜,手腕輕翻,彈出一粒小珠子。
“叮噹。”皇后還沒來得及碰到唇邊的杯盞被打落在地,琥珀色的液體灑在地面上,色澤如常。
皇后仍然保持微笑的姿態,手臂緩緩垂下,嘴角已經滲出些許血跡,她的氣息明顯變得微弱起來,無力地靠在案几上。
“這酒--”慕容雲忽然明白了什麼,痛心地道:“這酒是無毒的,你何苦!”
皇后含笑道:
“蕊兒能夠脫離此間苦海,哀家便了無牽掛。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御賜的這杯酒裡沒有毒,父親入獄,我這個失寵的皇后在皇宮裡還能活多久呢?”
“以皇后的身份入葬皇陵,就是本宮為宇文家族博來的最後一份榮耀。”
……
“門前我跟三哥一起種下的桂花樹,已經開了吧?”
皇后的最後一絲微笑凝結在唇邊,紅唇依舊,明眸卻悄然閉合,生命的所有氣息從這具年輕的身體裡靜靜抽離。慕容雲見過戰場上各種慘不忍睹的死亡方式,然而這些方式似乎都沒有眼前這個寂靜的方式更讓人覺得慘烈。
身後的宮殿大門轟然開啟,外面強烈的光線照亮房間裡的塵埃,慕容雲感覺到有很多人湧了進來,卻毫無雜亂之感,井然有序。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音調嬌媚濡軟。
“姐姐這是何苦呢?皇上都願意放過她,偏偏姐姐她自己恁的想不開,辜負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她輕輕嘆息了一聲,聲音膩的像是在人心裡投了一層絮軟的棉花。
慕容雲站起身,依舊背對著她,秀眉微揚,沉聲道:
“皇貴妃蘇氏。”
屋子裡忽然有了些劍拔弩張的味道,那女子吃吃一笑,些許的緊張氣氛頓時煙消雲散,蘇貴妃微微頜首道:
“正是本宮,不知道四公主有什麼地方要指點的,本宮聽著就是。”
“請厚葬皇后娘娘。”
慕容雲的語氣很誠懇,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
沉默片刻之後,蘇貴妃嬌聲答道:
“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自有禮部主持她的葬禮,四公主不必擔心。”
慕容雲終於轉過身來,站在她面前的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宮裝華服,雲鬢高聳,鳳釵斜插,眉如彎柳,眼含波韻,生就的一股風流態勢。她的美貌還可以用語言來描述,然而她的媚態卻是藏在骨子裡,令人覺得語窮詞盡,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慕容雲只是覺得,她抬手的瞬間都充滿了迷人的誘惑。
蘇貴妃鎮定的擺了擺手,制止了身後那些充滿敵意的一切動作。
慕容雲昂首從她身邊經過,向門口走去,門前一地陽光,她眯起眼睛望著殿門前這棵結實的桂花樹,一股清幽的香氣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