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則急急截斷道:“那簡云然怎麼樣了?”
木棉橫他一眼:“你如今處境危險,倒有功夫先關心別人?昨夜在暢音閣擒拿住兩人,一人為通明殿的侍衛,業已引劍自殺,另一位為簡云然,不過她身份特殊,不可用刑審問,且此案頗多疑點,只能將她暫且扣押在暴室。”見陳正則越發著急,木棉淡淡道,“我會向太后娘娘進言,簡云然之所以出現在暢音閣,是幫我尋找白日裡遺失的簪子。”
陳正則驚喜過望,再三叩首:“多謝夫人!只是……”陳正則微露疑惑之色,踟躕著問道,“夫人為何要幫我?”
木棉幽幽一嘆,眉宇間的悵惘如秋水一般,泛起的漣漪瀰漫而開,幾乎望不到終點:“以後若無事,不必時時入宮,以防有人再次針對你們二人。我救得了你一次,但也做不到回回都能護你周全。”
陳正則心中瞭然,再度叩首行禮:“夫人的恩德,正則無以為報,她日夫人若有所求,正則必定赴湯蹈火!”
木棉的嘆息似綿長不絕的音律杳杳,幾乎辨不清是在對陳正則還是對自己:“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可以做到,我的不幸已無可挽回,你卻還有機會。”
“夫人?”陳正則驚愕抬首,木棉淺縹色的裙裾已消失在門邊。日色如金灑落,門外的幾叢粉白色的雛菊那樣淡然雅緻,於這個金碧輝煌的紫奧城似乎格格不入。陳正則怔怔地看著那雛菊蓬勃的姿態,忽然覺得,自己明明離權力的中心那樣接近,但一顆渴求自由與安穩的心,卻越來越遠了。
“哦?簡云然深夜出現在暢音閣,原來是為著木棉你?”朱成璧擱下手中青花纏枝的茶盞,打量木棉幾眼,“只是,這樣的話,你為何不早一點稟告哀家?更何況,簡云然被擒拿,也並未分辨,哀家實在是奇怪得很。”
“太后娘娘恕罪,臣婦昨日拜託簡尚宮找尋的是端謹太妃娘娘與純恪貴太嬪娘娘所賜的那支青玉滾彩銀木棉簪子。”木棉跪在地上,眸光微垂,平靜道,“這支簪子極為貴重,更是兩位娘娘的一番心意,臣婦害怕太后娘娘責怪,故而私下裡拜託了簡尚宮不能聲張。臣婦早上得知,簡尚宮在暢音閣被擒,趕緊去了暴室探望,故而回稟太后娘娘晚了些。”
朱漆雕鳳紋長窗外,微風拂過蒼梧修竹,有沙沙的聲響,宛若無數雨點落下,朱成璧被竹息扶著起身,踱步至木棉身前,凝視她沉靜的容色,淡淡道:“木棉,你從來都不讓哀家失望。”
木棉叩首而答:“木棉不敢欺瞞太后娘娘,但簡尚宮確屬無辜。”
朱成璧嗤的一笑,緩緩道:“先帝一朝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卓武若真與簡云然毫無關係,那你覺得他為何要自盡?”
“只怕,卓武是想保住一個人。”
“是誰?”
“是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太后娘娘希望是誰。”
朱成璧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到底是含章宮裡出來的,百密而無一疏,合該用來形容你。”
一語未落,卻是竹語打了簾子匆匆進來:“太后娘娘,不好了,舉人們在京城裡打起來了!”
朱成璧聞言大驚:“你說什麼?”
原來,本屆的參考的舉人中,有兩位考生,一個是常州的劉一鵬,一個是紹川的魯子硯,在會試之前,曾無意間透露自己必中貢士,旁的舉人將信將疑,以為他們只是仗著才學、頗為自負而已。孰知,放榜出來,兩人果真位列前三甲,劉一鵬更是中了會元。有那不服者偷偷翻入二人所住的客棧,卻在房中發現考卷,原來,此二人早已從考官那裡賄得考題,自然一擊而中。
憤怒的舉人們立即告到禮部,出題的考官乃為左侍郎葉世進,聽得訊息意欲喬裝溜走,卻被舉人們抓個正著,一頓毆打,差點丟了性命。
賄考,本就是十惡不赦之大罪,賄考的考生,輕者終身取消參考之資格,重者斬殺;洩題者,輕者流放,重者,亦是斬殺。
朱成璧面色凝重:“攝政王呢?”
竹語道:“攝政王已趕往禮部向眾舉人致歉,他方才緊急派成豫進宮,讓奴婢轉告太后娘娘,要嚴查賄考一案。”
朱成璧點一點頭:“是要好好嚴查的。”
賄考一案,鬧得滿城風雨,紫奧城中的私通一案,亦草草了結,再無人談論。
為了平息舉人們的怒氣,奕渮當眾承諾會擇日另開考試,此次成績,一概作廢。然而,舉人們並不領情,非要等到朝廷將賄考一案查得水落石出才會參考。一時間,偌大朝廷,人人皆惶惶不可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