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息刻意咬重“恰好”兩字,朱成璧心中有數,卻只把玩著案上的一隻象牙雕的酒杯,上面以蜜蠟點綴成赤色蝙蝠,頗為精緻:“湯良娣呢?她沒來麼?”
竹息默默一嘆:“自從永華宮走水後,湯良娣的身子就一直不好,都半個月過去了,還未曾侍寢過。”
朱成璧聞言,亦是嘆息:“難為她了,為了避開與德妃爭鋒,只能如此,不過再這樣下去,只怕長安候要吃心。本來湯氏入宮,僅封了從五品良娣之位,就是低調行事,沒想到依然陷入了是非爭端。一會兒你讓孟太醫去瞧瞧,也好讓德妃知道,小懲即可,若是想趕盡殺絕、隻手遮天,哀家自然不會置之不管。”
奕渮側過身子道:“你們倆說什麼體己話呢?”
朱成璧掌不住笑道:“你自跟媛妃說去吧,來吵哀家做什麼。”
奕渮剝了一枚金橘遞到朱成璧手裡,似是百無聊賴:“二月二,龍抬頭,齊聚暢音閣聽聽戲也是好的。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奕渮欠一欠身,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如今氣色很好,我看著心裡也高興。”
朱成璧盈盈一笑,嗔怪地看了奕渮一眼,低低道:“別沒大沒小的,帝后與嬪妃們可都在呢。”語畢,朱成璧轉首吩咐恭謹立於身側的簡云然道,“你從去年開始,便聯合內務府大力整修暢音閣,更邀請前工部郎中陳正則細細查改圖紙,想必今日的準備都是萬分妥帖的了?”
簡云然微微一福,淺淺笑道:“奴婢本是尚儀局尚儀,得太后娘娘與皇上賞識升為尚宮,自然事必躬親,好生準備。”
朱成璧點一點頭:“哀家就點一出地湧金蓮》,也好檢驗一番,你這壽臺修得如何。”
簡云然含笑記下,又吩咐身後的兩名宮女道:“把摺子遞給皇上與攝政王。”
玄凌懶懶接過摺子,隨意翻了翻,冷冷道:“才這麼些?”
簡云然素來得玄凌心意,玄凌亦是好言好語相待,方才那一番話,不啻於當眾斥責。簡云然有些尷尬,面色也微微發紅,忙道:“這‘榮福班’是京城裡最好的戲班,不知皇上想看什麼戲?奴婢也好知會他們,下一次排給皇上看。”
玄凌嗤的一笑,揚聲道:“陳平盜嫂》,能排出來麼?”
一語既出,在場的人具是大驚失色、張口結舌,朱成璧驚愕回首,見奕渮鐵青著臉,登時就要發作,正欲勸說,卻是一聲“哇”的嬰兒啼哭響起。
朱宜修忙抱著予澤起身:“予澤怕是餓了,臣妾能否抱著他去偏殿?”
玄凌冷哼一聲:“去吧。”
簡云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朱宜修雖然岔開了話題,但暢音閣中的氣氛依然是波雲詭譎,靜得如深海懸冰,每個人都是捉摸不透的神色,目光只在玄凌與奕渮身上逡巡不定。
簡云然深吸一口氣,腆著笑臉對玄凌道:“皇上,其實榮福班的四郎探母》也是很不錯的……”
玄凌噙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只隨手將摺子拋到身後的萬婕妤手中:“婕妤,你看著點吧。”
萬明昱不敢接過那摺子,只起身屈膝:“嬪妾身子有些不適,怕點不好戲……”
玄凌劍眉一豎:“身子不適?婕妤可是搪塞朕麼?”
長春宮掌事女官採容忙出聲道:“皇上息怒!婕妤小主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一時間,諸人又是一怔,面色各異,陸婕妤與安小儀已投來嫉恨的目光,德妃則打量萬婕妤兩眼,冷冷一笑,轉過頭去不言,賢妃愕然之餘,更見不快之色,只用力攥著手裡的蹙金撒青煙帕子。
玄凌驚喜道:“當真?怎麼不早些說呢?”
採容屈膝道:“婕妤小主這幾日身子弱些,本是想等著胎像穩固後再說,也免得皇上與太后娘娘擔心,但是方才小主飲了一杯金菊香片,有些不適。”
朱成璧忙吩咐竹息道:“還不快把劉太醫與孟太醫請過來!”語畢,朱成璧笑著看向玄凌道,“怎麼?可是歡喜傻了?連老規矩也忘了嗎?”
玄凌怕一拍頭,笑著對李長道:“傳朕口諭,晉萬氏為正三品貴嬪,封號,便沿用那個‘如’字,叫欽天監用心擇個好日子,行冊封禮吧。”
成嬪一臉歡欣如破雲而出的日光,率先起身恭賀道:“恭喜如貴嬪娘娘!”
朱柔則亦含笑欠身:“恭喜如妹妹。”
萬明昱笑意深深,微微一福:“臣妾謝皇上,謝太后娘娘,謝皇后娘娘!”
出了暢音閣,清冷的日光投照在凝著冰雪的樹枝上,似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