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哼”了一聲,“你莫忘了,蘇子玉如今已是堂堂安西大都護的公子,他與麴家的恩怨知曉的人到底不多。這些西州大姓便算有攀交之心,也不至於有背棄之膽”
裴行儉上下打量了麴崇裕一眼,只見他的臉上雖然還未露出怒色,整個人卻已是寒氣逼人,不由笑著搖頭,“玉郎既然如此篤定,可要與我賭上一賭?”
麴崇裕冷冷的橫了他一眼,與他打賭?這幾年自己吃的虧還不夠多麼?想到裴行儉與人打賭從無落空之時,他心裡不由更是一冷,沉吟半晌才道,“守約,我想明日便發出告示,自十月起,將西州米酒的稅賦加上三倍”
裴行儉挑了挑眉,“喔?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我原是打算著要在你收糧之後再發告示,既然如此,也罷,明日我便擬了文書釋出出去。”他看著麴崇裕笑了起來,“我今日才發現,玉郎你竟然生了一副菩薩心腸。”
麴崇裕臉色頓時更是有些發僵,冷笑道,“不敢與長史相比崇裕愚笨,自是不大通曉如何讓人自尋死路。”
裴行儉依然笑得風輕雲淡,“玉郎過獎,我何嘗有如此心腸?只是這些年裡那些人日子大約過得太順,越發貪得無厭起來,居然想伸手管到我裴某人的內宅之中,若不讓他們吃些教訓,難不成日後還讓家人天天為這些齷齪事情煩心?”
麴崇裕“哼”了一聲,想到後日之事若真如裴行儉所料,心中一時憤怒,一時悵然,一時又覺得解恨,不由久久無語。
…… …… ……
夕陽剛剛沉入西州城外的山巒背後,洛陽坊裡,張府門口的剛剛佈置好的兩棵燈樹便都亮了起來。一丈多高的樹上各掛了六十三個壽字燈籠,燈籠上又畫了若干精緻的山川人物,在漸漸暗下去的暮色裡自是顯得愈來愈燦爛奪目,引得一大群孩童圍著拍手叫好。
守著坊門的幾位門衛,早已各自得了賞錢,眼見夜幕漸濃,不但不曾閉門,還幫著張府的奴僕在坊門口掛起了兩個碩大的壽字燈籠,老遠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待沿著一路燈火走到張府門口,繞過兩棵燈樹,從敞開的大門看進去,更是處處燈燭輝煌,衣冠風流之士來往不絕,端的是好一副盛世富貴景象。
西州城內的住宅不比長安,大的也不過三進,與張家交好的女眷們午間便已登門,早已陸續的告別而去,此時登門祝賀的,多是衣冠之士。西州都督府和幾個縣衙名牌上有的人物幾乎悉數到齊,便是因身體不適或公務纏身實在來不了的,也都各自遣人送上了壽禮。
麴智湛送的檀木佛像、麴崇裕送的六曲三色夾纈屏風和裴行儉送的大幅壽字,都被放在堂屋最顯眼的位置。來客哪個不是知情識趣的,自是先要評點一番這佛像的雕工、夾纈的畫意和壽字的筆鋒,說上一大篇花樣百出的好話,原本便賓客如雲的屋子裡,愈發顯得歡語不絕、人聲鼎沸。
後院上房裡,小祇氏卻是忙忙從裡屋挑簾走了出來,坐在外面的祇氏正伸手在面前的果盤裡挑出了一顆金黃的杏幹,抬頭便看見自己妹子換了一身杏黃色繡銀絲的衣裳,忍不住笑了起來,“女客不都已送走了麼?你穿成這樣給誰看?”
小祇氏擺手嘆道,“還不是要去阿家的院子,張家幾個娘子也都還在那邊陪著,你也知曉,我的這位阿家最喜人穿得華麗富態,先前我那身湖色的衣裳雖是長安的新樣子,她見了卻是不喜的。姊姊要不要隨我過去?”
祇氏淡淡的擺手,“罷了,該說的吉利話適才不都已說過了一遍,如今你們一家子團圓歡聚,我去做什麼?”
小祇氏笑了笑,“姊姊說的哪裡話?誰還會把你當外人?”她心裡也清楚,自打麴都督身子不好,不問政事,麴玉郎對祇家又不假顏色之後,自家姊姊在這些西州女眷間的地位便漸漸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看著祇氏淡漠的面容,想著她日後的處境,小祇氏頓時心生不忍,轉身吩咐貼身婢子道,“你先去老夫人那邊回一聲,我這邊還有些事,稍後再去。”又給另一個婢子使了個眼色,教她在屋外看著,這才挨著祇氏坐了下來,嘆道,“什麼歡聚,也不過一場虛熱鬧。如今這外面看著喜慶,卻不知要陪進多少錢帛去,明日算賬,且有頭疼的時候。”
祇氏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過是頓壽宴,何至於如此?”
小祇氏略帶譏諷的笑了起來,“姊姊在都督府裡,自然不知曉這外頭的情形,不但張家如此,如今這西州高門都差不太多,外頭看著熱鬧富貴,裡頭卻是越發虛了說起來,託姊姊的福,也就是咱們祇家大約底氣還足一些。”
祇氏默然片刻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