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眨眼,“我隨口一說你也當真?那魚符乃是銅製,又不是文書,我再有本事,又怎麼造得出來?”心裡卻在琢磨,這事兒只怕要找麴崇裕,卻不知他膽子夠不夠大,口風夠不夠嚴?反正這次聽說他內疚得很,也許能想法子說動他?
裴行儉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原是我多慮了,想來這西州里有些人雖是有求於你,有欠於你,卻絕不會像你一般不知國法,肯幫你做出傳符來胡鬧。”
琉璃頓時有些沒趣,垂著頭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
裴行儉嘴角微揚,往床邊一坐,將琉璃攬在自己懷裡,微微調整了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些,這才翻開手中的晉書》第四十九卷,一字字唸了起來,“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也。父瑀,魏丞相掾,知名於世。籍容貌瑰傑,志氣宏放,傲然獨得,任性不羈,而喜怒不形於色。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日忘歸……”
他的聲音原本清醇,語氣又舒緩,文字原本便優雅如詩的阮籍傳,被他讀得悠揚頓挫,夾雜著翻動書頁的沙沙之聲,就如一曲不帶絲毫紅塵煙火的琴音,在室內悠然迴盪,琉璃一時不由徹底聽住了。不知過了多久,一篇阮籍傳才在“君子之處域內,何異夫蝨之處褌中”的奇句中讀完。
裴行儉放下書,低頭便看見琉璃怔怔的不知看著何處出神,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中一閃一閃,在雪白的臉頰上留下了一片時有時無的陰影,不知為何心裡變得一片安寧,半晌才輕聲道,“你還想聽哪一篇?”
琉璃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守約,你若生在那般的亂世,會做阮籍還是嵇康?”按阮籍傳的說法,阮籍也是胸懷濟世之志,卻生於“名士少有全者”的亂世之中,只能不參與巳時,沉醉於美酒名琴,藉此自保,躲過了嵇康廣陵散從此絕矣的命運,而在大唐,這一代文臣武將少有全者的亂世也快要來了……
裴行儉怔了片刻才笑道,“我倒寧可做陳慶之。”
陳慶之?琉璃不由也笑了起來,比起嵇康阮籍來,那個率領七千白袍橫掃中原的傳奇儒將,的確更像裴行儉的志向所在。只是提到陳慶之,不知怎麼地又想起了蘇定方要面臨的突厥之戰,她忍不住抬頭道,“義父此次帶兵,也不知是如何籌劃的,今年西州是不是又要多備好些糧草人力。”
她抬頭時,頭髮蹭到了裴行儉的下巴,有一綹立時又落了下來,在她的耳邊蕩了幾下,裴行儉下意識的伸出手指,將那綹頭髮繞在手上,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我在軍營中時,恩師的奏章便已遞上去了,奏請聖上不必多派人馬,這兩年西疆多事,府兵和邊軍足以用之;再者,西突厥還有阿史那彌射和阿史那步真兩位可汗,他們與賀魯並不相睦,用以收服依附賀魯的部落卻正是合用。聖上若是准奏,則西州大約準備七八萬石糧草,幾千民夫便足矣,不會太過吃緊。”
阿史那彌射,阿史那步真?琉璃對兩個名字都覺得有些耳熟,想了半日卻想不起個所以然來,裴行儉見她的眉心又皺了起來,手指放開頭髮,輕輕撫平了那幾絲陰影,“又在想什麼了?”
琉璃順口道,“不知聖諭何時方能下來,總有些不大放心。”
裴行儉的語氣裡帶上了幾分無奈,“說了多少次,西州有恩師,有我,日後這些事情你都不必掛心。”
琉璃有些心虛,忙乖乖的點頭,裴行儉停了片刻,還是嘆了口氣,“此事多半不會有意外,只是朝廷要正式冊封下書,原是需要一些時日,算起來,大約二月間便會有正式的訊息。”
要這麼久麼?也就是說,他至少還有一個月逍遙,琉璃悄悄的出了口氣。裴行儉卻低聲笑道,“你放心,如今軍營裡最忙的時節已過去,聖諭就算下來,待人馬到齊也需要好些日子,你只管安心養著病,我自會在家陪你。”
琉璃頓時有些面熱,趕緊換了話題,“可惜咱們家沒有梁書》,不然倒是想聽聽陳慶之的列傳。”
裴行儉垂眸看著她的臉頰上薄薄的紅雲,不由笑出了聲,“沒有也不打緊,他的生平我倒還記得一些,你要不要聽?”
這樣也行?琉璃訝然回頭看著裴行儉,臉上隨即便綻出了歡快的笑容——她怎麼把這個茬給忘了?家裡的閒書雖然少了些,眼前卻坐了一個活動書庫,不好好享受下這種難得的病人福利,她是傻的麼?
接下來這些天,每逢無事之時,琉璃便會讓裴行儉給她講各種歷史人物的生平故事,裴行儉的口才記性都是上佳,看過的書又極為龐雜,隨口娓娓道來,比唸書自是有趣得多。琉璃聽得津津有味之餘,不止一次想起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