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院中,如此僵持了近半個時辰。
鍾會終是沒有嵇康的沉和深,他耐不住,起身要走。心裡很是明白無論坐多久,今天這一趟來,將是文人界的一大笑話。
當他走到門邊時,身後傳來嵇康淡淡的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鍾會到底也是個才子,先是一愣,側身回視嵇康冷淡
73、第七十二卷 。。。
至極而且帶著藐視意味的眼神,毫不示弱地道:“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說罷便要走,可卻在那千分之一的瞬間,他的餘光瞥見了抱著兒子坐在裡屋的我。
眸底煞是驚詫,不禁頓住腳步,上下打量著我,又回身盯著嵇康。
我收拾好情緒,以嵇夫人的身份,淡淡朝他頷首。端莊而得體,儘可能地做到滴水不漏。
鍾會的眉頓時擰起,面無表情地回我一禮,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肥馬侍從,眨眼間便如行雲流水般消失了。
那一眼,意味深長,也暗鷙陰霾。
可他和嵇康的那一問一答,卻像極了佛家參禪,充滿了話外之意。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暗藏鋒芒。
我抱著兒子走到門外。
向秀疑道:“他方才說,他便是撰寫《四本論》之人吧?”
嵇康頷首。
“此人才學造詣不淺。只可惜為司馬昭所用。”向秀感嘆。
“說此無用。”嵇康並不太感興趣。
“嫂子你怎麼看?”向秀轉了個身凝著我。
我抬高下巴:“極端的自卑與高傲之人。”
這一結論引來了兩個大男人詢問的眼神。
“如何說?”
“他前後兩次的造訪,在我看來,自卑和高傲得都有些莫名其妙。首先,拿著自己寫好之論,卻不敢當面交與叔夜,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自卑。他想來是害怕受到叔夜的詰問。不過,叔夜雖不輕易接待人,也不輕易指點,卻也非恃才藐人之輩。這是他未看透的一點。”
“有理。”向秀點頭贊成我的話。
“他官場得意了,卻仍是十分嚮往叔夜的威名,許是他覺得他仕途高升,足夠與叔夜平起平坐了。才有今日這麼一幕。畢竟,早些時候他也是清談界的佼佼者吧?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夠掩飾他的自卑,相信你們都可以懂。”
向秀半斂著眉目,“的確,但後來投靠司馬,自然為我等所不恥。憑著嵇大哥的立場和性情,斷不可能和這樣的人交往。”
我當然也看到了他滿是躊躇滿志春風得意,一行一步之間,皆是凌人的盛氣。
嵇康最為厭惡這樣的人,不管那個人多才高。
“他今日或許對你的不搭理表現出豁達大度的風度,但卻不是這樣。若他真是我說的那種人,想必,心裡極度介懷此事。”
“你怎麼就認為他是極度自卑之人?”
聽了嵇康的問題,我一愣,隨即抿出一絲微笑,輕聲道:“嵇康先生這是聰明人問了愚蠢問題喔。”
正想得意一番時,丈夫大人溫淡的目光掃來,我當即噤了聲斂了笑,“好吧。其實很簡單呢。”
“洗耳恭聽。”
我清了清嗓子:“他不是帥麼?叔夜比他更帥。他不是有才麼?叔夜比他更有才。所謂‘既生瑜何生亮’。大概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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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兩個大男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滿臉黑線無話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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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三卷 。。。
“從他最默默無名的時候到如今的官場得意的兩次拜訪就可以看出,他心裡一直都‘惦記’著嵇大哥。不過這‘惦記’的背後到底何為就不得而知了。嫂子的說法,不無道理。”
“那是自然。”我得意洋洋地高昂著下巴。
向秀無聲一笑,留下一句:“我還有半卷沒有看完,先進去了。”就回身進屋了。
嵇康在他關門的那一刻,突然放下鐵,疾步行近了過來。大手捧住我的臉頰,指尖輕撫著我的眼角,“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方才,為什麼哭泣?”嵇康的表情稱得上嚴肅。
我很想裝傻,但我深知,他知我如我懂他。我可以騙得過所有人,但是唯獨騙不過我的丈夫,騙不過這個與我夜夜同枕的男人。
“璺,你是個堅強的女子,從不輕易哭泣。告訴我為何?”如竹子般的清幽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