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統一上層的認識和立場,這就要造成強大的輿論……這是個兩難的問題,我仔細想著史書中記載過的改革事例,不禁皺了眉頭:“阿奴文書上的意思,是把首要改革的物件,定在類似青老爺一樣的富豪上……”
“當是權貴,”段功躊躇著頓了一頓:“青老爺,只是為商,算得上‘貴’,但是‘權’……”
“青老爺,實是無奈之舉。”他們眼神交匯,淡淡流露難色,楊淵海俯身拾起一片飄落的蘭瓣,“重權在握,放眼雲南,丞相車力特穆爾。”
饒瀕啊饒瀕,你自作聰明,你何其愚笨?!楊淵海的話猛然將我點醒,我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困擾段功的,不是思路,而是道路。他和車力特穆爾明槍明劍的交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若不是父王在中間調解,恐怕早就鬥到一起了。如今段功領命改革,車力特穆爾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攔路虎,活生生地擋在前面。而對於腹黑的車力特穆爾,這根本就是一個絕好的、能整到段功的機會……想到這裡,我心頭像打了一個死結,他天天為此事憂鬱煎熬,我又如何安生度日呢?車力特穆爾……車力特穆爾,我也算和你粗粗交過手的,如今這個boss,就交給我好了!
“古來權貴反對改革,一是囿於認識,二是羈於利益。”我深吸一口氣,隨之提高語調,用微笑將他們鬱結的眉頭熨平:“大半又是由於認識短淺而羈於私利,由於羈於私利而認識短淺。我想,阿奴親為的改革,必然應該伴隨著一些利益調整,車力特穆爾是個精明之人,一定會為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和未來利益,會竭力反對變法。如果多一個說客,充分論證,精心思慮,反覆推敲,他明白利益的趨向,其立場和態度就一定會發生截然相反的變化。”
我對著段功無事般眨眨眼睛,他的眼裡有藏不住的一絲慌。我再次微笑,俏皮地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尖,安然起身,衣袂飄逸:
“本公主來當這個‘說客’,再合適不過了!”
勿要擔心,所有的困難請分我一半。
與你一樣,我只想在結髮之後始終重複兩件事:愛你,以及守護。
泅渡一個世界、共一場生死。
第七十五章 幸福右邊
“真的要先走嗎?”
小榮白皙的臉上多了幾分不肯妥協的剛毅,仿若最初見到他時,那瑟縮在角落用力擦著地板的自閉孩子從未存在過。我點點頭,回眼望了望被奶孃抱走小多拉的背影,再看向小榮,幾乎想伸手捉住他那似黑蝴蝶翅膀般撲扇的睫毛,忽然笑了起來:“最近睡得好麼?”
“不,”小榮站起來,個子已經比同齡男孩高很多了,逆光下,他眉頭打著結,單獨與我在一塊兒,果然多了幾分孩子氣地嘟噥著:“好容易才能再和你們一起……這麼多年,雖然義父待我極好,可我還是十分懷念過去與你們從北而南的日子,特別是……知道過去的事情以後……瀕姐姐,我……我現在,還可以叫你‘瀕姐姐’嗎?”
“當然可以啊,我永遠是你的瀕姐姐……”仰著頭說話辛苦,我拉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忽然呆住,臉上的笑容逐漸黯淡:“你說,知道過去的……事情?”
小榮坐得很沉,眼睛重重閉合:“她騎著快馬趕到建昌,告訴我,她說今日不說也許會成為永遠的秘密,我應該知道自己的生世……”小榮睜開眼睛,藍色的眸子凝起水霧,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告別的時候,我看著馬背上的她被風吹拂下有些發抖,我還笑著說‘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我像過去一般揮手,卻不知道……那次之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知道了……也好,”我的心隨他眼睛的閉合一齊,被繩索緊緊勒住似的疼,嘴裡的話有些言不由衷:“怕冷的女子,心一定是涼的。”
小榮極懂事,一定是看出我已經在洶湧的悲傷崩潰邊緣,緊咬著嘴唇,不再追問。我別過臉去用袖子輕輕擦拭眼角冰冷的晶瑩,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冷靜和堅定:“小榮,你必須先走,和希矯他們一起,到了大理王府,好好照顧羌奴和段寶,他們還小,也沒有什麼朋友……我和段功很快回來,在這裡的事情辦完,很快就到大理,以後我們都一起生活……”
“嗯,”小榮低應,爾後問得有些遲疑:“夜姐姐的墓……是在大理麼?”
“是,在大理洱海邊,很安靜的地方,小榮……該去看看她的。”我苦笑的樣子,一定難看到極致。
誰把誰的明媚盡收眼底、誰把誰的難過感同身受。來生我再來典當,來世我再來與你歃血為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