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步,茁壯向上,孝敬父母,如果早的話,還可以和愛人有一個可愛的孩子,承歡膝下……她一想到這些字眼心痛就難以停止,因為現在,她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了。2008年秋末,當醫院那張診斷書遞到饒瀕手中時,她知道,自己這一生,即將結束——
饒瀕,女,二十四歲,腫瘤復發轉移,子宮晚期腫瘤……看到這裡,饒瀕的眼睛就閉上了,她回憶著在廣告公司工作時一些微笑的細節。果然,以前那些不明原因的小腹疼痛和後來的出血,結果嚴重到讓她毀滅!當看到一屋子幾位醫師嚴肅的表情,饒瀕早該想接過診斷書的手肯定是難以用意識去穩住的,低頭一看,字字刺眼,一陣天旋地轉讓她幾乎站不住,主治的徐醫師見狀,趕快攙著她坐到辦公室的椅子旁休息。
她深吸幾口氣,空氣好像在顫抖。許多思緒似乎在一時間突然齊集在心頭腦海,錯綜糾結,但饒瀕只感覺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醫師試探著告訴她一些情況,饒瀕搖搖腦袋,趕快甩下一些纏在腦裡的東西,才慢慢從外界聽到那些訊息,大意是:已經是癌症晚期,接受化療的話,可能有1-2年時間;否則,自己僅餘最多半年的生命……
事實就是如此,穩如泰山地擺在那兒,怎麼都改變不了。饒瀕不想表現得那麼懦弱,手卻不自覺地放在胸前——心臟似乎被重錘擊打到無力還擊的地步,她感覺自己已經用最後的意念撐著,卻堅定地拿筆寫下“放棄治療”四個字,轉身走出醫院那長長的樓道。
事已至此,饒瀕斷不會去奢求用藥物強留的日子,她怕,她怕的東西太多:疼入靈魂的化療帶她我一頭長髮,兩年後卻仍要趕她走;饒瀕更不想無謂地讓父母拿出血汗錢和僅有的精力為自己治療的日子鋪路,這麼多年,她欠他們的已經太多太多……記得以前聽什麼人說過,腫瘤繼續進展到晚期,那是很愚蠢和遺憾的情況。而當主角成了自己,饒瀕已經沒有資格評價自己的愚蠢,一個將死之人,只是遺憾多得讓人喘不過氣。既然知道了結果,饒瀕只想簡簡單單地離開,一路走,一路淚,心抽著痛,那種絕望,永生難忘。
呵呵,永生,多諷刺的字眼,饒瀕頓了頓矛盾得讓抽泣的臉卻浮著絲毫自嘲的笑紋。實在是沒有力氣哭了,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居然抽泣到缺氧,腦袋也越來越重……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暈倒的,醒來卻仍是習慣性的抽痛,來自小腹,更來自心臟。房間裡饒瀕的老媽哭得臉都浮腫,而父親似乎一夜間衰老了十幾歲,胡茬和額紋後的眼已經愁得無神。
饒瀕好想說些什麼,張開嘴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浮上心頭的總是那些電視劇裡常常有的,什麼“孩兒不孝”,什麼“白髮人送黑髮人”,什麼“養育之恩只有來生再報”之類的句子。眼神交流的全部是無言的苦楚,一家人最終只是抱著哭,又試著互相安慰無果。
晶淼說得有些感觸,合起摺扇,輕輕搖了搖頭:唉,為什麼面對命運,我們都那麼無力?
躊躇了兩日,饒瀕最終還是選擇逃避。一直認為生離死別中最傷痛的總是愛著死者的人們,死者有離別前的恐懼和不捨,卻很快能解脫,然而生者卻久久傷痛。爸爸媽媽是饒瀕現在唯一的親人,她最愛的人們,不捨你們眼睜睜看著她被病魔折磨而死,所以……她,選擇離開。
提著不多的行李——止痛片、日記本、素描板、畫筆、棉布襯衫、牛仔褲和外衣……茫然地坐在列車裡開啟地圖,最終我把終點定在南方——拿出紅筆,在雲南大理那個位置,畫了一顆星。
饒瀕想,在那個祥和與美麗的地方安度餘生,然後靜靜地死去。這樣算不算,她送給自己最後的生日禮物?
一路向南,饒瀕的這種自我安慰下比之前輕鬆了不少。選擇列車而非飛機,雖然漫長卻讓旅程真實——這樣,她能看到更多的人,更多的風景。到達目的地大理,看到高而深遠的藍天,更是讓饒瀕激動不已。
饒瀕懷舊,是因為她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和病痛無關的時間,饒瀕儘自己所能地放鬆和愉悅,像是普通的遊客一樣,用好奇的目光看美麗奇幻的風景,然後逐漸走近與過去生活截然不同的悠閒的民族生活。不知道自己具體還有多少日子,她乾脆在古城找了一個出租的民居,一次付清了半年的租金。房東是個淳樸的當地婦女,見她如此爽快,圓圓的臉蛋盡是笑意,還耐心地用有些蹩腳的普通話主動介紹了一下週圍一些好玩又不貴的景點,還有好吃的特產等等,讓饒瀕著實心頭一暖。本來以為在異地生活必然是冷清和暗淡,與她一聊,卻是暗暗的莫名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