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脈脈,總是要隔著層面紗才能溫情得起來,撕下來了,看到滿臉雀斑那算是好的,可以謊稱俏皮,要是看到一隻鳳姐,就難看了。
得了康熙的話,胤礽帶上高三燮,擺開了儀仗去索額圖家。自打致仕,索額圖家就冷清了不少,雖不到門可羅雀,也顯得淒涼。索額圖昨天被康熙派人威脅,顧問行就是吃這碗傳話的飯的,從語氣到內容一點不差地轉告了索額圖。索額圖本就年高覺少,被這一攪,一宿沒睡。
胤礽見索額圖的時候大大地吃了一驚,他知道這事對索額圖的打擊大,可沒想到會這麼大。親自扶著索額圖的胳膊想把他拽起來,入手的份量極輕,輕輕鬆鬆就拎直了。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胤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索額圖這樣子卻讓他有些同情。
索額圖瘦了是真的,任誰遇了這麼大的事兒,折騰了幾個月,也不可能不影響健康。現在的臉色,卻純是因他昨天失眠。昨天,索額圖的心情如坐過山車,被皇帝恐嚇還收到訊息他的那些個智囊被砍了他的爪牙被拔了,不安到了頂點。
甚至以為皇帝要對太子動手,哪怕太子先前所為稱得上是對不起他,他也不希望太子完蛋。太子壞了事兒,赫舍裡家族裡的其他人還能活得不錯,他索額圖一家肯定是要完蛋的。
當頭棒喝之下,索額圖終於恢復了一點被權力與大好形勢矇蔽的理智。他說是索尼之子,卻是庶出,年輕時也頗為上進,靠自己的努力爬到現在的位置,不能說是無能之罪。
這麼些年,烈火烹油的日子過下來,形勢一片大好、前途一片光明,他的腦袋也用得越來越少,錯事辦得越來越多。機器不用要生鏽、人腦不用也犯傻,今天終於翻出了最初的闖勁兒來。
他琢磨了大半夜,終於回過味兒來:皇上這還算是要保太子的,而太子這也是在保他。回過味兒來了,才想起來怕,憑他做的那些個事兒,比鰲拜差的也就是當面逼皇帝下令,當然不能為康熙容忍。他老人家就是憑擒鰲拜起家的,想明白之後,他又擔心了,待到太陽昇得老高了,才合上眼。
將有了睡意,太子來了。
索額圖理所當然請太子到正房上座,然後領著兒孫給太子請罪。
“奴才老朽昏聵,人生七十古來稀,奴才年過七旬,行事糊塗還貪戀權位,真是該死。”
胤礽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又一次親自扶起了他:“何須如此?”
索額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奴才這些日子清閒了,腦子也跟著明白了,功名富貴浮雲糞土。只要一家子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比什麼都強。奴才一直以為太子年幼,不意太子比奴才更懂道理。此後奴才拋了過往,一意在家含飴弄孫罷。”
胤礽被他哭得心裡生出不忍來:“你從前那些,都拋了罷。”
“嗻。太子爺,往後只管聽萬歲爺的話,聽著萬歲爺學,旁的不用管。奴才以前跟烏眼雞似的,實在慚愧,”然後開始反省,絮叨,“奴才年輕的時候,也還算謙遜,是以有後來的風光。不想風光得久了,就忘了本,人一驕橫,便聽不進人言,便會無禮,無禮者不長久……”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直到累得直喘氣才住了下來。人多口雜,他又不能暗示得太明白,只好把話藏在嘮叨裡,希望胤礽能聽明白。
胤礽不用聽都明白。
索額圖還是不放心,胤礽要回去了,他堅持親自把胤礽送到門口,然後近著靠近的姿勢,小聲道:“皇上派乾清宮總管太監來對奴才說,要奴才好自為之,先前之事,皇上盡知了。皇上滅了他們幾個的口,是不想事情傳出去,奴才盡力叫手下人老實些。”
知道高三燮會滿語,多才多藝的索額圖老同志說了蒙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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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會面,三方放心。康熙這裡,聽了回報,哼了一聲‘他倒乖覺’,再一想太子的表現沒什麼不妥,便把索額圖拋到腦後,他要出行了。索額圖這裡,按照他對太子的瞭解,覺得太子聽進去了,而他說的話不怕康熙聽到,也放心了。胤礽這裡,見索額圖不再生事,他就謝天謝地了。
放心了好啊,放心了之後皇帝就去五臺山了。
這個時候,麻煩來了。
索額圖這時卻是體會到了胤礽的難處,哪怕你是頭子,也要知道有個詞叫做‘尾大不掉’。哪怕尾巴不夠大,只要你的神經不給力,照樣管不著他。索額圖算是嚐到了先前驕橫的苦果——他的家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