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頃刻間腦中像是突然有數不盡的山川畫面一一晃過。
那些破碎的、殘缺的,因為一個人的離場而總是感覺欠缺著完整的記憶——
彷彿只在他出現的這一刻就又分毫不差的完整續上。
誰也沒有質問誰,就好像當年祈寧城內那一場毀天滅地的訣別,才是過眼雲煙中不曾真實發生過的一場夢境。
楚奕將下顎抵在她的頭頂摩挲著,同樣也是在回味著記憶裡失而復得的熟悉味道。
他用力的閉著眼,良久的不願意動,像是怕突然一睜眼,就又碎了眼前這一場讓他魂牽夢繞的痴想。
沒有過分的動作,兩個人抵靠在不算寬敞的車廂裡緊緊相擁,彷彿這天地間再無旁騖,整個世界就凝聚在這一小方狹窄的天地裡,直至——
這存在於同一方天地裡的其他成員表達了被忽視的不滿情緒。
白融沒動,有意見的是絨團兒。
楚奕上車的瞬間它沒動,說明它的立刻就分辨出這人的氣味了。
“嗚嗚……”極不分明又婉轉低緩的嗚咽聲突然在身後盪開。
楚奕的動作僵了僵,秦菁已經想起了什麼,急忙把他的身子往後推了推。
楚奕下意識的垂眸看她,兩個人的目光驟然一撞,各自心頭都是震了震。
“秦菁——”短暫的沉默過後,白奕於唇角慢慢綻放一個笑容。
相較於兩年前,他的容貌並無改變,只是臉部輪廓少了些當年的柔軟細緻,而慢慢磨礪出幾分剛毅和冷傲的味道來。
此時,他是西楚朝中炙手可熱,迂迴於刀鋒利刃之上的皇朝太子。
但是一種由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王者之氣,卻在眼底泛起熟悉笑意時被完全的沖淡下去。
他在她面前,還是當年那個眉目清明,笑起來帶幾分散漫又帶幾分狡黠的紈絝少年。
秦菁的目光明亮一閃,唇角微彎自然的勾起一個弧度。
楚奕胸口一熱,心裡突然就有幾分躁動,下意識的就要傾身下去採擷她唇瓣上面久違的芳香。
可偏偏他身子剛一前傾,背後絨團兒又再次適時的表達了它不甘於被忽視的小情緒。
秦菁臉上表情瞬時就不自在起來,急忙偏頭躲開,以眼神示意對楚奕使了個眼色。
楚奕心頭一震,恍然想起了什麼,眉尾詭異的一挑,緩緩回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車廂最裡面的角落裡安靜的坐著一個粉娃娃。
圓臉蛋,高鼻樑,大眼睛,小嘴巴。
頭上梳雙髻,點綴著深海明珠的髮針。
穿一身水粉色的小襖褂,同色的小裙子。
胖嘟嘟圓滾滾的一團兒,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
若不是那雙眼睛裡反射出來的光彩太真實,但真像個美玉雕成的工藝品。
彼時娃娃手裡正揪著一直都不怎麼親近人的絨團兒,胖胖的小手旁邊落了好些細碎的狐狸毛。
絨團兒嗚嗚的伏在她旁邊,一雙烏黑溜圓的小眼睛轉啊轉,怎麼看都有點水汽瀰漫的感覺。
她的表情十分鎮定,臉蛋紅撲撲的,既沒有尖叫也沒有嚎哭,微微仰了頭,雖然只是攤開兩條小胖腿毫無形象的坐著,卻仍然是用一種君臨天下般的面癱表情定定的看著對面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
這些年他的暗衛一直潛伏在秦菁母女的身邊,秦菁只當他們不存在,卻也從未乾涉過他們往西楚給他傳遞她們母女的訊息。
楚奕隱隱的已經找到了這娃的存在感,但一時半會兒還是無措的不知道該把突然從天而降的這麼大隻娃兒往哪裡擺。
尤其還是在這麼個小別勝新婚的當口上。
向來臉皮奇厚,上得朝堂,闖得閨房的西楚太子殿下生平以來頭一次尷尬了,一張俊俏的小白臉上慢慢凝聚出一種近乎五雷轟頂般神奇的表情。
他保持一個回首的姿勢僵在了那裡。
偏偏對面那娃兒的適應能力異常強大,沒有半點的不自在。
楚奕看看她。
她看看楚奕。
楚奕看看她。
她再看看楚奕。
直到最後,把楚太子看的滿臉通紅,都面不改色。
眼見著白家丫頭把她親爹給嚇著了,秦菁想想這也不是個事兒,於是輕咳一聲拉開白奕壓在她肩上的手,扭頭吩咐外面的靈歌道,“啟程吧!”
放下楚奕剛一進來,靈歌就識趣的把車門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