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絛安靜地站在母后身邊,像尊瓷像紋絲不動,死氣沉沉。
我側頭往午門外面看,在陽光下發白刺眼的白磚地上,添了鮮紅的色彩。
十三具屍首並排躺在斷頭臺上。
或許不該說是屍首了,因為已經身首異處,頭顱沾滿了血,七零八落地散在一處。
那些血染紅了地,一大灘一大灘,好似紅袖。
“皇上來了。”母后扭頭看著我,輕描淡寫說,“哀家已經幫皇上處置了這一幫亂黨。”
我悲哀地望著她,搖搖頭,再搖頭,卻無話可說。
“餘下的事,皇上看著辦,哀家回宮了。”母后瞥了絲絛一眼,揚著頭從她身邊走過。
我還能怎麼辦呢?如置身冰窖,四肢百骸再無知覺。
絲絛仍然站在那裡紋絲不動,眼睛都未曾眨動一下,牢牢盯著下面被血染紅的白磚地。
我不敢叫她,不敢打破這僵局。擔心驚動了她,她就會從這門樓上一躍而下。
我也不敢過去拖住她,害怕她反抗、害怕看見她憎惡、狠毒的目光。
是母后做的,我什麼也沒做,但終究辜負了她、也辜負了我們的未來。我想,或許到此為止的結局還不至於太壞。
就這樣一直安靜下去,哪怕是表面也好。
“皇上……”齊安用極輕的聲音喚我,“要不要送淑妃娘娘回宮壓壓驚?”
我茫然地回頭望他,不知所措。
絲絛卻突然轉身朝我走過來,髮髻上的步搖晃得很輕很輕。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她沒出聲,壓著氣息對我說:“蠻夷就是蠻夷,信鬼都不能信你。”
我能聽出來她語氣中的心如死灰,我又何嘗不是這樣?
我看著她搖搖欲墜的
62、薄如紙…2 。。。
背影,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
“淑妃娘娘!”伴著齊安的一聲驚呼,絲絛猝然向後倒下,我疾步往前撈了她一把,她重重倒在我懷裡,臉色慘白。
夜裡狂風大作,風燈被吹得左搖右擺,廊下的燈火悉數湮滅。
從午門離開之後,母后沒回慈寧宮,徑直來了佛堂。
在佛祖面前,她如此虔誠。彷彿下午發生的那一切都與她無關。
風在四周湧動,我進去之後反手關上了門,拿了蒲團跪在母后面前,垂著頭說:“母后,我們罪孽深重,遲早會有報應。”
母后雙眼始終緊閉,捻著佛珠說:“哀家從來都不怕報應,所有的罪孽由哀家一力承當。為了江山,為了祖先,哀家可以做的都會做。倘若哀家還有兒子,定不會選你做皇帝,你不配。”
“朕的確不配,可當初,是母后不擇手段將我推上儲君之位。”
“若沒有我的不擇手段,如今的察德便是你的下場。”母后將佛珠扔在一邊,怒目瞪著我,“到頭來,兒子還是責怪母親替你選錯了路。”
“我是赫連睿德,這一點無法改變。所以無論母后怎麼做、朕怎麼做,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們生來就是茹毛飲血、殘暴不仁的蠻夷,終究無法改變本性。可笑的是我活了二十幾年才發現,所謂的漢化、儒術、佛教都只是偽裝,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我悲憫滿腔,卻只能發出無奈的苦笑,“朕如今只想問,母后從何得知她的真實身份?”
母后目光深遠,遲疑了會才說:“麗妃。”
我點點頭,覺得悲哀到了極點,卻並不想怪她。本來就沒有誰是完全可信的,遲早有一天真相大白,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早。原本設想好的一切美好都被打碎了,這般措手不及。
“剛才送回宮請太醫來看過,她懷了身孕。”我黯然地說著,心底還有一絲殘留的小小喜悅。應該是欣喜若狂才對,但看著她絕望蒼白的面容,我知道這個孩子命運堪憂。她或許會和長興一樣,用極端的方式對待自己,只因為滿腔仇恨。
“是麼?那是喜事啊,讓她好好養著罷。既然後患已經除去了,那哀家也不會再為難她。”
“事到如今,朕沒有任何希冀,或許這個孩子令她生不如死呢?朕也一樣。”我笑了笑,起身離去。踏著暗黃的光影,一步步邁向深淵般的未來。
窯爐裡火燒得很旺,還有一日,第二次燒製就完成了。
紅瓷要進窯燒四次:一是素燒,二是釉燒,三是紅燒,四是金燒。
已經燒了半個月了,還有半個月就能完成。
我一心撲在這上面,只希望這一批紅瓷能成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