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溫柔依舊,嘴角的笑容卻凝固住了,良久,方慢慢道:“死士?”
初雪抬起頭,唇角抿成一條直直的線,漂亮的小臉上,笑意亦僵固住,她艱難的點頭,道:“是。”
君夜安緩緩的放開她,低頭去看自己胸口處插著的那枚銀色長針。
那是藉著古琴琴絃處極巧妙的機關彈射出的暗器,不偏不倚,插在君夜安的左胸處,泛著詭異至極的黑光,想是塗著劇毒。
他的兩指按壓在銀針上下,內力輕吐,頃刻間銀針便激飛而出,沒入了深褐色的泥土之中。初雪顯是一驚,後退了半步,顫聲道:“你……為何還能運內力?”
君夜安淡淡笑了笑,道:“若是你知道我所練的武功心法不懼任何劇毒,只怕就不會這樣驚訝了。”
初雪咬了咬唇,藉著月色,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俊美的輪廓,顫聲道:“我騙了你……你剛剛為何不殺了我?”
“騙了我?”君夜安唇角的笑愈發深了些,卻愈加的薄涼,他彷彿是喟嘆,低低道,“小丫頭,這個世上,曾有人傷我一次。在那之後,我便覺得,旁人的欺騙也好,誠意也罷,都毋需介懷了。”
初雪看著他一雙微揚的鳳眸,哪怕此刻自己危在旦夕,心下卻泛起酸澀……不知是什麼人,能讓這樣的男人心灰意冷至此。
君夜安忽然道,“你不會武功,適才那一下,也不過是險中求勝。此刻失敗了,再無機會。”
“不錯。”初雪揚起了脖頸,低低道,“公子……你殺了我吧。”
“有苦衷麼?”君夜安倒笑了,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雪白的小臉,輕聲問道。
“有,我妹妹——被人挾持了。”
君夜安凝視她良久,表情終於重為淡漠,道:“你走吧。”
“你……不殺我麼?”
君夜安搖了搖頭。
“你不問我是誰派來的麼?”
君夜安指尖捻著那張薄薄的紙條,反問道:“一個死士會知道這麼多麼?”
初雪用力的咬著唇,眸色變幻不定,良久,方頹然道:“是……我的確不知道。”
月上中天,底下的樹影花痕,如荇草般縱橫。
初雪已經離開了這座小宅,君夜安仰首,輕聲道:“出來吧。”
後院的小門被推開了,一道人影立在藤蔓之後,纖瘦,單薄。
“我只是想給初雪姑娘……送一把古琴。”白卉走出數步,在離君夜安數丈距離外停下了,嘴角的笑叫人琢磨不出含義。
君夜安轉身,漠然道:“你來做什麼?”
“自然不是有意來看你與旁人花前月下的。”白卉唇角輕輕一翹,雙眸似笑非笑道,“這是大聖遺音琴,銀海收著很久了,讓我轉贈給初雪姑娘,也作為她覓得良人的賀禮。”
君夜安依舊背對她,挺拔的身形在夜色中一動不動。
白卉等了片刻,見他並不答話,轉身便要離開,忽見他以手撐住了石桌,動作雖極細微,卻彷彿是在極力忍耐。
白卉皺了皺眉,遲疑片刻,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君夜安一塵不染的雪白長衫上,胸口有一點黑紅色的血跡,臉上也蒙上一層淡淡的青色。他抬眸,靜靜的望著她——這是他兩年後,頭一次這樣毫不避諱的看著她的臉龐……一模一樣的容顏,卻已經褪去了青澀,與自己對視之時,依舊不自知的美麗,幾乎能讓人意動神搖。
“你——”她蹙眉,跨上半步,大約是想仔細的看他的胸口,“誰能傷了你?”
他的眸色依然如深邃的海般平靜,卻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初夏,你不是在等這一刻麼?”
“我不叫初夏。”她腳步停下來,秀長的眉皺得更深,下意識的反駁他,“我叫白卉。”
君夜安看著她的神情莫名帶了幾分悲憫,許久,英俊的臉上青色更深,他終於道:“丫頭……你還想要什麼?”
“我還想要什麼……”白卉喃喃重複了一遍,舌尖泛起了苦澀之意。
“阿卉,你不好意思開口,那麼我替你說罷。”後院大開的門後又走來一個人,是個瘦高男子,手中持了摺扇,“公子,許久不見了。”
“蘇公子開口,想必能說得更清楚些。”君夜安冷冷一笑道。
蘇風華脾氣甚好,笑道:“好說好說。君府家大業大,聽聞君天佑在世之時,更是收羅了不少當世武林秘籍——既然阿卉是你的妹妹,想來公子也不在意……這個妹妹認祖歸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