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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避開往昔恩怨者的落井下石,便是眼下顧家最要緊的。
三日後,脫下華服的顧老夫人由白了雙鬢的長媳攙扶著送顧況赴遙遠南邊的桂州就任,禮部尚書嚴賡父子亦趕來送行。
一杯清酒半數灑落泥土,半數滾入腹中,明明是嚴賡帶來的好酒,以後怕是再喝不到了,但喝慣了絕世佳釀的嘴,只覺得數這半杯最為苦澀。向老友託付了家人,顧況最後看一眼晨光中那巍巍峨峨的京城城樓,便轉身上馬,帶著寥寥兩名家僕往未知的南方而去。
虎落平陽為犬欺,縱然是明知要為犬、為豺狼所欺,他卻不得不留下顧家幾十口在這京畿掙扎著生存下去。
而要去的那潮瘴之地,想他年屆半百,這一路,或許連生死亦難以預料。但是,顧況不能拒絕。只有支開了他,皇帝才能安心,他的兒子也才能做出抉擇。
更何況如今的他,又哪裡能夠拒絕!
數里外的河口,一個年輕人站在河川分界處那高高的山石上等著。良久,幾匹馬拖著紅塵從京城那邊過來,即將上任的桂州長史顧況在這片已染上了微微一點秋意的原野中走得頗有三分蒼涼。
走近、走過、走遠,從來笑談風月的貴公子沒了往昔的風流多情,他赤紅著眼盯著山下那幾騎在原野中忽隱忽現的身影漸漸遠去。再也壓不住心中翻騰的氣血,顧顯狠狠一掌擊碎身邊的石頭,卻終是未奔下山去送老父親一程。
他不能,皇帝是個多心的人,不一定沒有派人尾隨父親。甚至有可能,那皇帝,等的就是這能完全摧毀顧家的一刻,而不必忌諱其他世家為此寒心。
父親,無需再抱持希望了吧!
人還在,或許他們該說幸運,該叩首跪謝皇恩浩蕩,可是親子攻伐的心痛、從雲端摔下來的悽惶、尊嚴頓失的憤怒,以及難以面對的生活的艱難,這一切無不啃噬著人的心。同在權力高峰博弈,誰都不是乾淨的,或許他們真的無權指責那人的目的和手段,可是這結果真的就是他們理當要默默承受的麼?
終於什麼也看不到了,顧顯沉默地站在山尖,彷彿要凝固成天地間一尊肅穆的雕像,但他的目光太凌厲,他看著西方那座棋盤般整齊巍峨的京城的頭昂得太高——顧顯這個人哪,百年世家的血脈、百年世家的榮耀正是在他身上積澱成骨子裡至深的驕傲,這樣的人,絕不會盲目獻上自己的忠誠與服從!
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