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清冷。淡青色的流蘇懸在白玉鉤上,一陣風過,吹動長長的影子掃過帷幕,她微微顫抖,一種涼意漫上心頭。
忽然手上一暖,是他從旁邊伸過手來,緊緊地覆在她的手上。
“媚娘,冷嗎?”
武媚娘心神逐漸放鬆,轉過頭,對上那明亮關切的視線,她笑道:“臣妾沒事。皇上,臣妾……只是在聽這風聲。”
李治臉色如常,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神色,“快要子時了,想必王皇后也要上路了吧。”他低低嘆道,言語中像是有些眷戀,又似乎只是單純冷漠的感慨。
“皇上……”
“媚娘在擔心嗎?”
“沒有,”武媚娘搖搖頭,“也許只是感覺,這件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地結束。”
像是在回應這句話,殿外隱隱閃爍起一抹燈光,是有人持著火燭接近。
“看來真的沒有這麼簡單就結束啊。”李治忽然低笑一聲,“只是不知道,這次又是哪一招。”
“陛下,娘娘,長孫大人有急事求見,已到了前殿。”屏風外傳來內監的聲音,尖銳的嗓子被刻意壓低,顯出幾分詭異的滑稽。
“命他在殿內等著。”短暫的沉默後,李治冷冷地吩咐道。
兩人起了身,殿外值夜的宮人立刻上前,輕手輕腳地為兩人披上衣服。
來到正殿,長孫無忌正跪在地上,見兩人出來,恭敬地行禮道:“老臣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李治從容坐下,也不讓他起身,只冷然道:“國舅大人,王皇后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三更半夜還跑進宮來幹什麼?”
長孫無忌從容回稟道:“回皇上的話,大事不好了。昭陵中長孫皇后的墳墓裂開了一道大口子。民間議論紛紛,都說這是皇上逆天而行造成的,只怕宮中有冤情呢。”
李治頓時愣住了,“什麼?昭陵怎麼會……”
“昭陵之變,非人力所能成,只怕是上天示警。”
不等李治回答,武媚娘問道:“長孫大人,不知昭陵地變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今日清晨。”
“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昭陵地處荒僻,守衛重重,怎麼會這麼快就傳遍京城呢?還是說長孫大人未卜先知,早知道這個訊息會很快傳開呢?”
長孫無忌似乎聽不出話中的諷刺之意,肅然道:“有道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啊,老臣也只是在提醒皇上,此事只怕會越傳越廣,對皇上名聲不利啊。”
李治眉宇間怒色一閃即逝,冷哼一聲,“長孫大人過慮了,須知天地造化,時有異象,些許地貌變化只不過是自然之力,聯絡到什麼上天示警,只怕荒謬了。”
長孫無忌不以為然,“皇上所言,只怕百姓未必肯相信啊。難道皇上能為此事專門下旨辯解不成?”
李治一時無言,民間百姓本就迷信怪力亂神,若再有有心人推動……他目光落在長孫無忌身上,眸中寒意凝聚。可若要因此放棄,卻又不甘心。
似乎明白李治的猶豫,長孫無忌不緊不慢地從懷中取出最後的底牌,“老臣還有一本奏摺,是邊關的劉仁軌將軍遞上來的,今晚剛剛送到。”
此言一出,李治身形一顫,連武媚娘都變了臉色。
劉仁軌是鎮守邊關的大將,手中握著天下一半的兵權,而且都是久經沙場的精兵強將,難道連他也被長孫無忌拉攏過去了?
內監接過摺子,遞到御前。李治展開匆匆掃了一遍,果然是為王皇后鳴冤的。同樣內容的摺子,這些日子裡李治已收到不下數十本了,都是長孫無忌一派官員所奏,對那些摺子,他完全可以滿不在乎地束之高閣,可是這一本卻萬萬不能了。
他臉上還是一派平靜,手卻微微顫抖起來,倘若連劉仁軌也投靠了長孫無忌,那以後的朝政,豈不是他的一言堂了,迄今為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武媚娘也看著,末尾的署名上隱見“劉仁軌”三字,字型剛硬,墨跡清新。
“廢后巫蠱之事迄今不過數日,想不到竟能傳到劉大將軍耳中。”武媚娘冷笑一聲,從京城到邊關路途何其遙遠,必定是有絕頂輕功高手一路飛馳,才能將訊息傳到,並送回這本奏摺來。
勝券在握,對這些諷刺毫不在意,長孫無忌一本正經地道:“天意人心皆是在為王皇后鳴冤,請皇上明鑑。”
李治焦慮地來回徘徊著,不甘心地道:“那你讓朕怎麼辦?旨意已經下了,難道要朕自己打自己耳光,把旨意收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