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秋莞爾的吐舌,拿起放在一旁的賬簿,盯著上面的禮單看,好些東西也不知派什麼用場,卻要置辦這許多,這些風俗禮節,她還是頭一回見,越看越覺得莫名其妙,京果乾貨又不好吃,雜七雜八、零零碎碎的,也不知和成親嫁人有什麼關係。
看了一會兒,她指著單上的聘金道:“不如爹爹拿這些銀子去置點地,以後靠收租就能過日子,女兒嫁過去以後,也不用再擔心您二位。”
這個念頭,冷景易何嘗沒有?二百兩銀子買點田產,的確是最合適不過,也不用發愁接下去坐吃山空。但就是擔心女兒在夫家抬不起頭呀。
夫婦倆對視默然,等冷知秋回房休息時,冷景易終於開口說了句動情的話:“知秋,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是我們的心頭肉,你可一定要在夫家好好過日子呀,別叫爹孃擔心。”
冷知秋鼻子一陣發酸,父親恐怕是生平頭一回吐露感情吧?一個默然守內的男子漢,到了嫁女兒的時候,終於也柔軟了心腸。
等到冷知秋離開,冷景易便關上門,對冷劉氏輕聲道:“把那些銀錢全都包進嫁妝裡,和壓箱底的東西一起放。”
冷劉氏揉著紅通通的鼻尖,嗯了一聲。她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她還能不清楚嗎?面冷心軟,就算他自己餓死,也不會讓女兒委屈的。
006 禮物
正月初六還沒過,就有傳言,說宮裡的皇帝生病了。2
這種傳言都是在男人們中間悄悄的說,從金陵皇城,到四周各州府,表面上都很平靜。女人們更是沒有任何知覺,照樣雞毛蒜皮、掰著手指頭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冷劉氏越發為那柴米油鹽愁苦,別人嫁女兒,就像販賣人口一樣,好歹能撈到不少禮金,她家嫁女兒,是直接把所剩無幾的一點錢都花光了,至於禮金,為了冷知秋將來日子好過些,那是萬萬不能動的。
冷景易整天在書房裡想事情,也不管這些。
沒奈何,冷劉氏只好厚著臉皮出門找鄰居,問有沒有哪裡接針線活的。
鄰居徐王氏大驚小怪的嚷嚷:“……剛下的聘金,少說也有二百兩吧,這麼快就缺錢用了?你家一日三餐是拿銀子當飯吃的嗎?”
冷劉氏攔都攔不住,驚得活計也不問了,捂著臉就逃回了家裡。幸虧女兒知秋今天出門去了,要是聽到這動靜,可真不知該怎麼勸解那孩子。
靠著門牆,她就忍不住哭了出來,身子原本就虛弱,這淚水漣漣慘兮兮的模樣,哪裡還有半點當年大家閨秀的風光?
她原本是嘉興知府的千金小姐,自小就沒受過委屈,嫁給冷景易,也著實過了十幾年幸福的日子。冷景易生得俊美,人品端正,不納妾不胡來,官做到二品都御史,雖然不太會說知冷知熱的溫柔話,但對她是真心疼愛的。可惜,人有旦夕禍福,這一切幸福轉眼說沒就沒了。
現在,她那從不沾陽春水的手,要自己洗淘做飯,自己縫衣補綴……天寒地凍,嬌嫩的肌膚都裂開生了凍瘡。
雖然女兒很乖,沒有鬧騰叫苦,還幫著出力,但再過幾天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到了那時候,還有誰陪她幫她安慰她?這悽悽慘慘的老宅,就剩下她一個人獨自撐著空蕩蕩的家,也不知冷老爺什麼時候能找到營生,重新撐起這傾塌的一邊天?
正哀怨著,門外響起敲門聲,一個聲音恭敬的喊:“冷景易老爺是住這裡麼?”
冷景易趕出正屋,便撞見自己夫人的憔悴模樣,一雙好看的眼睛都哭腫了。夾答列曉他愣了一下,心像被刀刺過。
冷劉氏急忙擦著臉,往屋裡躲。
冷景易凝視著她纖瘦的背影,半晌無語。
門外再喊:“有人嗎?是冷景易老爺家嗎?”
冷景易深吸口氣,開啟門看,頓時驚得僵立不動,目瞪口呆。
門外站了三個人,兩個僕從打扮,一個武官裝束,因為習武,這三人都是異常身姿挺拔,腰間懸著刀劍。
主客打了個照面,都不說話。
冷景易呆了一會兒,急忙側身將那武官讓進屋,又趕緊衝兩個僕從使了個眼色,旋即緊緊關上大門。兩個僕從自去四處巡邏不提。
武官進門看到堆積如山、貼著紅雙喜的禮物、嫁妝,略頓了頓,負著手、垂著眼皮半晌不吭聲。
冷景易看他臉色,輕聲解釋:“小女定了親,正月十五完婚。”
武官“嗯”了一聲,這才落座。
冷景易站在一旁,疑惑地看著他,等他說明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