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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減羅衣寒未去,不卷珠簾,人在深深處。
“鳳公子,您來了,多日不見,公子還是風采依舊呀。”一把嬌笑的聲音高揚著,寶雅與客人調笑的表情一僵,隨即將那如雷的心音生生壓下,尋了個時機不著痕跡給自己灌了一杯安神酒。待與客人周旋得差不多了,她媚眼兒一勾就為這通奉承作了個小結:“莫老闆,您玩得盡興,秋露啊,好生侍候著啊!”
吸足了勇氣,也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她這才笑吟吟地迴轉身。
就見他信步而來,身旁跟著的依舊是那個穩健的中年隨從,他不笑不言,那優閒的姿態儒雅得就像拾階在滿庭芳翠的春意之中,不曾留意身後一眾驚豔、愛慕的目光。也說不出來由,明明他是這般的優秀出眾,偏生沒有一個姐妹上前作勾引誘惑之能事,他並沒有拒人於千里之處,卻實實在在給人不易親近的認知。
看著他一臉從容,再看看這聲色犬馬之地,她沒由來的莞爾不已,輕笑出聲。
鳳錦遠遠就看見這個集三姑六婆於一體的凝香樓管事,從來就厭惡她那身嗆人的香味,也討厭這些各種胭脂水粉味渾濁的空間,所以他只是隨意在一旁的花桌坐下,讓隨從去安排。
自從上次見過她之後,她那張怎麼也拭不淨淚水的小臉如一塊燒紅的鐵深深鉻上了他的心。兩年前的一次偶然回眸,他成了凝香樓的常客,不,不是常客,至少兩年間見面的次數他記憶猶新。他依然記得那天的她只是小挽了個惺鬆的髮髻,大部分長髮濃密披散在單薄的肩上,如同一塊上好的絲綢為她素色的長裙添上一筆墨彩,她轉身,帶起的發稍在風中輕輕飄動,映入他眼中的那一抹微笑是那樣的真切純潔。他心裡首次住進了一個女子的身影,那就是她,一個名喚‘寶雅’的青樓女子。第二次見面,她換了一身美麗高貴的打扮,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想再看一次那朵乾淨如初生嬰兒的笑容。只是,他終無法如願,他不得不承認,她只是一名看慣浮華的風塵女子。於是,他放下了最初的目的。只是,不知不覺間,見她成了他來凝香樓的唯一目的。只因,他發現她的琴聲能給他帶來平靜,而他似乎更愛上了她淺淺的微笑,即使不看她,他依然能感覺到她安靜地待在他身旁,有她的相伴,他可以完全松下緊繃的神經,他可以得到真正的平靜。一種他不敢奢求的平靜。一次又一次的來見她,他早就明白這不合常理,只是,他不能做出任何決定,他無法確定他是否能給予她幸福,她不是其他人,她是她。他從來不曾對旁人有過的牽畔,卻不曾想讓她成了意外。也罷,既然放不下,便把她接到身邊,儘管前路迷茫,但他相信只要他努力,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包括,與她一道經營那道‘與子偕老’的課程。思及此,他像放下了長久以來的包袱,輕鬆地勾起唇瓣。
明明這中年男人還是一臉嚴肅,語氣平淡,但出口的話卻讓她如遭雷擊,心底如海潮驟起,洶湧滂湃地胡亂拍打。但覺頭重腳輕,努力讓眼神清明,寶雅震驚地直接問向鳳錦,“你……要贖寶雅?!”
淡淡地點頭,鳳錦不作其他回應。
“為什麼?”什麼也想不起,她此刻最想要的是他的答案,是不是,她可以私心地認為,他對她有情……
鳳錦理也不理她,只是端坐在花桌前,自斟自飲。
“藍嬤嬤,咱們銀貨兩訖,你只管出價吧。”雖不似主人的寡言,但這人也算是言簡意駭了。
“呵呵,客人。”神思回籠,儘管激動得渾身微顫,好在這嘈雜的場所沒人能聽出她的顫音,她努力攢起精神,勾起藍嬤嬤招牌的蘭花指,“怎麼說都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姑娘,你說做媽媽的,我能不關心下她們的未來幸福麼?”
“幸福?”細長的鳳目嘲弄地向她投去一瞥,鳳錦冷冷一哼。
知道主子開始沒有耐性了,他趕緊道:“不管在哪兒總比待在這凝香樓強,嬤嬤,多少你說,別浪費我們的時間了。”
“鳳公子,您來得可實在是不巧了。”心思細膩的梁簷早就瞧見了寶雅的力不從心,一看此陣仗,他硬著頭皮覷好時機插了進來,先是漾起笑對寶雅說,“嬤嬤,今早兒大夫才囑咐你要靜養,你怎滴又出來了?小心身子,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趁著他們沒瞧見,連忙向她使了個眼色。
“呵呵,你不說我還沒事,一說我倒真覺得有些暈了。”她笑嘆,“可是,這會兒鳳公子還有事兒,我還是談完吧,別怠慢了客人。”說著,她也坐了下來,替鳳錦斟滿杯。
“不巧?何意?”自然是沒有漏聽梁簷的開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