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他是無情的殺手,童彤此時一定會舉起一塊衣角跑上去,高呼:“大俠,求你籤個名,好麼?”
可惜——
他是個殺手,是個怕被她告發的殺手。
殺手看了看茫茫水波,河裡的水還在不斷上漲,已經漲到了他們的足邊。
“小辮姑娘。我送你上路吧。我會盡量讓你不痛苦,儘量不在你身上落下傷痕,然後,我會安葬你,若是能,往後每年的今天,我會來給你燒紙錢。”
虛偽!人道是,又當婊子又立碑坊。你卻是又當惡人又當好人。
他有力的大手,迅疾卡著面兒光滑細膩、纖長而美麗的脖子,象拎著只小動物一樣,走進河水裡,另一隻手略一用力按著她的後腦,便將她的頭浸在水裡。
可惡。想淹死我!屏氣!快點拿主意!
他卡著她脖子的手似在顫抖,還是水面在波動的關係,讓他的手不能沉穩?
不對,他真的在顫抖。似乎他並不願意殺她?
人心肉長,你我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你怎麼能忍心殺死我呢?越來越明晰的感覺到他的顫抖,他心裡似乎頗為痛苦?
他若內心有猶豫,便是我逃走之機。
面兒猛地用力一掙扎,從水中抬起頭,大叫一聲,“啊……”
他鬆開她的脖子,另隻手緊緊拽著她一隻胳膊。
“我不甘心!”
龍虎灘迴盪著面兒悲慘絕望的叫聲。
“你有什麼不甘心?我都答應為你報仇了,你就安心與你的家人團聚吧。”他說得言不由衷。
“大俠。你收我為徒,教我本事,讓我手刃仇人後,再憑你處置,可好?”面兒眼淚汪,楚楚可憐地衝他哭道,“人家一家人,對大伯他們那麼好,不只收留他們一家,我爹還拿銀子給他做生意,是他不爭氣,做啥賠啥,便想佔我家財產,還要殺了我那最老實最善良的爹和娘。我若不能手刃仇人,你讓我有何面目去地下見我爹孃?大俠,求求你行行好,教我本事吧。”
彷彿他是她的兄弟,她象小孩一樣,在他面前撒嬌,搖著身子,不斷抽泣,極委曲的樣子。
“不可能。”他鬆開了她的胳膊。心中卻道,這姑娘真的是太委曲了。
“求求你了,求求大俠……”
她把身子向他身前一靠,一雙小拳頭直往他胸輕輕地砸,“你答應我,就答應我嘛……”
他被她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從來沒有姑娘跟他這樣。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面兒把身子又往前一傾,他連忙後退數步。
哼哼哼……機會!
“啊……”
撲通一聲,面兒摔進水裡,似不小心落水,胡亂打幾下,身子往水中沉去,一雙手在水面上亂抓。
他在幾米外,伸出一隻手,似想拉著她,雙腳釘地,卻紋絲不動。咬咬牙,閉上雙眼,不願看她掙扎的樣子。
或許這樣更好,是她自己淹死的。這樣他就不必內疚,殺了一個無辜的人。殺手的心裡感到輕鬆和舒服。
就在他閉目的時候,面兒在水裡;象條人魚一樣順下游逃走。
良久,殺手才慢慢睜開眼睛。
洪水已經淹及他的膝蓋。水面並無屍體浮上來。
也許河水會把她捲到下游。沿著下游,他邊走邊看。都走了半個時辰,的確不見水中有浮屍。
心中默道:“小辮,可不是我殺的你,是你自己落水的,而且我還有想幫你收屍的。”
然而這種自我安慰,並不痛快。
她在他眼前落水,他只需伸出一隻手,便能救她……
他揭開面巾,這薄如紗翼的面巾令他感覺沉重。他撕開胸膛前的衣服,感覺自己快要滯息。
心中堵得極厲害。殺人無數,從未今夜這般難受。
他取下劍,伴隨著“啊啊”的叫聲,揮劍往水面瘋狂地胡揮亂砍。
月光下,河水不時鄙夷地衝他嗚咽一聲。
4 極樂洞天
上游的水不斷地湧向下游。
面兒如魚得水地,游出龍虎灘,終於爬上岸邊,爬到高坡上,蜷縮在一叢茅草中,疲憊地倒在草叢裡睡著過去。
殺手沿下游岸一路尋來,經過這叢茅草,並未發出草叢中的人,只是心情難過,神思恍惚地繼續往下游尋去。
坡下嚓嚓的腳步聲,將面兒驚醒過來,瞪大眼仰望著夜空,月亮東行,看時光應是將要天明。
那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