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來有點神經緊張啊。」真梨這才分神看看拜恩的臉。「好像在準備幹什麼重要事情似的……你不喜歡搖滾樂嗎?」
「喜歡。」拜諾恩回答時卻沒有笑容。「我倒沒有你這麼幸運。我最喜歡的那個搖滾歌星,在我兩、三歲時已經死了。我是在許久以後才開始迷上他。」
「那麼你從來沒有機會聽見他真實的聲音嗎?」
拜諾恩回想過去的事情,苦笑著沒有回答。
——不。我聽過。是他「死後」唱的歌……
「你真可憐啊……」真梨說著又把視線投回下方的舞臺。鐵籠裡的繭身上畫了更多血腥的圖騰。「你知道嗎?繭從來都不進錄音室。」
「那麼他的唱片……」
「全部都是現場表演的錄音。還有,每一回『地獄LIVE』都是全新創作,絕對不重唱過去的詩歌。」
「也就是說:每首歌他一生只唱一次嗎?……」拜諾恩有點意外。這種藝術的堅持,與流行音樂產業格格不入。
真梨神往地猛力點頭:「而且,每首詩歌我們一生也只有一次機會在現場聽他唱。這不是很教人興奮的事情嗎?一生只有一次的東西啊!這不是比什麼都要真實嗎?」
「是嗎?那麼他的歌聲告訴了你們什麼事實?」
「他在說:我們總有一天都要死去。」
◇◇◇◇
保全人員終於也把攀附在鐵籠的最後一個歌迷帶走了,臺下的尖叫也漸漸平復。籠子裡的樂隊開始奏起節拍。
和一般搖滾音樂會不同,開場的只是一首和緩的敘事曲,而不是要把聽眾的熱情燒起來的強勁節奏。
歌德搖滾味的吉他獨奏,如孤魂在黑夜中鳴叫。
然後繭握起了麥克風。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When all the birds drowned in the silver bay(當所有鳥兒都溺死在銀色的海灣)
When the smoke signal went into outer space(當狼煙的訊號升上了外太空)
Nobody would remember(沒有人會記得)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繭的歌聲一響起來,拜諾恩的臉色變了。
一股洶湧澎湃的感動。久已遺忘。
◇◇◇◇
——幾天之後,當拜諾恩回想這一夜的情景時,他在日記裡這樣寫: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繭的歌聲。那感覺出乎意料地震撼了我——原本以為他只是那種故作驚人的虛假偶像,為了騙少女們的零用錢而生產的商品……
他的歌聲,正如真梨說,很真實。裡面有一股近乎絕望的情感。這情感對我來說毫不陌生。
我馬上聽出來了——這個傢伙跟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一個普通人沒有見過的黑暗世界……
舞臺下的少女仍在尖叫,在呼喊繭的名字。她們迷戀的恐怕只是他的美麗軀殼吧?他的歌聲所要表達的東西……我很懷疑她們當中有多少人能真的聽明白?……
◇◇◇◇
真梨聽著時側首瞧瞧拜諾恩,發現他聽得神往的模樣。她滿意地笑起來。
拜諾恩取下墨鏡。他想更清楚地觀看繭唱歌的模樣。
繭閉著眼睛。白髮與身體彷彿在發光。雙手握著麥克風的姿態,有如一個溺水的人握著最後一片浮木。
When the blood dripped off the rusted blade(當鮮血從發鏽的刃鋒滴下來)
When the Bible was torn off another page(當聖經被撕下了另一頁)
Nobody would realize(沒有人會知道)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正沉醉在悲傷之中,拜諾恩忽而感覺腦袋深處像給尖針刺了一下。
——危險。
真梨一邊流著淚,一邊在細聽繭的詩歌,突然感到身旁掠起一陣風,吊橋並沒有搖動。她看過去。
拜諾恩就這樣消失了。
——而他原來所站位置的橋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