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院牆的灰瓦。藉著月色,只見前面十餘丈外並列著兩棟高峻樓臺,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院牆之下栽著許多石榴和芭蕉,兩人滑下地來,放輕腳步,沿著一條卵石小道前行。小徑兩旁栽著各式花草喬灌,假山怪石錯落其間,彎彎曲曲地橫過幾條花徑,盡頭處都有一間亭臺。
風中隱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方學漸深吸口氣,心臟怦怦亂跳,心想:乖乖不得了,這座後花園只怕有六、七畝大,如果種地,每年能打多少糧食啊?就算有錢,也用不著這樣浪費吧?
兩人走上一條雨廊,穿過一個荷塘,距離左首的樓宇只餘二丈,當下更是躡手躡腳,惟恐弄出半點聲響。沿著牆腳繞到樓角,只見樓上樓下燈火通明,兩個丫鬟靠在門前說悄悄話,竊竊私語,聽不真切,說到有趣處,也是掩口輕笑,絕不敢大聲喧譁。
方學漸張目望去,只見樓前花栽閬苑奇葩,山疊岷峨怪石,也是偌大的一座庭園,用六尺高的院牆圍著,中間一個圓洞門與前面相通,遠處屋宇層層,燈火扶疏,也不知有幾進幾重。
龍紅靈向他做個手勢,兩人悄悄退回樓後,互望一眼,方學漸見她又做了一串不知什麼意思的手勢,正待詢問,卻見她縱身一躍,騰空跳起,自己頭頂突然一沉,已被她狠狠踩了一腳。
龍紅靈藉著一踩之力,身子高高躍起,一個“細腰巧翻雲”,手掌已然搭上二樓的窗臺。騰空再翻,堪堪攀住三樓的窗沿,正想再來一個“飛鶴沖天”上到屋頂,然後用“倒掛金簾”鉤住滴水簷,就可以像江湖夜行人那樣窺探動靜了。
調勻呼吸,正提氣運勁的當兒,房內突然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文兒,你從父親任上回來,只帶回這一萬五千兩銀子?我記得他當江西布政使的時候,每年還能帶回五萬多兩銀子,現在官做大了,怎麼銀子反而少了呢?”
那聲音輕軟之中帶股磁性,頗有威勢,口音與本地人相差甚大。龍紅靈不敢再動,當下屏氣凝神,聽屋中之人說些什麼。
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道:“娘,真的只有這麼多,爹說了,他上任沒多久,人頭還不熟悉,倭寇又鬧得兇,上面查得緊,虛報軍餉這一塊也不能做得太過分。”正是在冰溪樓上遇到的王思文。
“哼,他上任不久?這個兵部尚書也做了一年多,上半年拿回二萬,我體諒他赴任不久,沒路頭賺錢,現在倒好,下半年一萬五,讓我這上下一百五十三口在這個鬼地方喝西北風嗎?肯定是那個狐狸精把銀子都藏起來了,不把我放在眼裡,遲早要找些苦頭給她吃!”
“媽,姨娘她,人其實蠻好的。”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麼,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拿甜言蜜語哄你,暗地裡恨不得放條毒蛇咬你幾口。喏,這是五百兩,省省地花,過完這個年,你就二十五了,也該知道掙錢不容易。”
“知道了,媽,我去隔壁看看奶奶。”
“嗯,看了奶奶,早點去睡,晴雯這孩子面相還好,怎麼到現在都沒見個動靜呢?媽已經和她講過了,年關前給你娶個小妾,王家的香火可不能斷。”王思文低低應了一聲,出門下樓而去。
龍紅靈的十根手指攀得有些發麻,一躍下地,向方學漸比個手勢,朝右首的樓宇走去。方學漸等得心焦,緊跟其後,想詢問幾句,又怕被人發覺,只能強壓心頭的好奇。
小樓後面種著兩棵樂昌含笑,枝繁葉茂,甚是高大。兩人走到樹陰底下,抬眼望去,只見二樓的窗子敞開著,明晃晃的燈火從裡面流出來,映在枝葉上面,如穿著一件鮮亮的鎧甲。
兩人心頭都是一喜,窗子離地一丈七、八,輕輕一躍便能上去。方學漸見龍紅靈又在指手畫腳地打手勢,心想這次再也不能上當,不及和她招呼,雙腳在地上用力一撐,身子騰空而起,不料使力猛了些,雙手沒抓住窗臺,上半身整個暴露在窗子面前。
方學漸心中慌亂,差點呼喊出聲,總算乘著回落之機,笨手笨腳地抓住了窗沿,只聽屋內“乒乓”一聲,張目望去,只見屋子對面坐著一個鬢髮如霜的老太太,身穿富貴錦衣,兩隻眼睛撐得滾圓,望向自己,地下一攤水漬,散落著無數碎瓷,想來跌壞了一個茶杯。
老太太顫巍巍地伸出一個手指,點著視窗,道:“這…這…鬼啊!”脖子一歪,暈了過去。
第二十二章
混沌
房中照壁雪白,擺設整齊,桌、椅等傢俱形式古樸,漆成深色,顯得華貴而凝重。兩人從視窗跳將進去,龍紅靈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道:“還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