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更黑的人影沿繩索垂蕩下來,身子輕飄,驀左驀右,像一片風中柳葉,又像一個無足野鬼,瞬間便至他們的頭頂。
方學漸原本氣紅的面色登時變得慘白無比,來的難道真是黑白無常中的黑無常,卻不知他們此來,是來拘蛇郎君的魂魄,還是我的?
“你……是人,還是鬼?”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深邃,傾瀉在“鳳語”寶劍寒冰似的劍身上,迸濺出讓人心悸神搖的冷芒。龍紅靈擎著剛從蛇郎君屍身上拔出來的寶劍,手指輕顫,劍尖斜翹,遙指一丈外的黑衣人。
寶劍之上,幾粒殘餘的黑色血珠,在劍身的底端凝固成一顆顆沉甸甸的黑色種子,然後悄然墜落,播種在堅硬貧瘠的山岩上,盛放出了一朵朵妖豔的黑色玫瑰,像亡靈屈辱的眼淚,更像魔鬼得意的微笑。
黑衣人又高又瘦,兩邊的鬢角已略略花白,看上去四十多歲年紀,身上的衣衫黑如濃墨,一張削瘦的面孔蒼白如紙,竟無絲毫血色。眉宇緊鎖,凝結憂思,兩隻眼睛轉動之際神光隱現,和傳說中的殭屍、幽魂之類似有不同。
黑衣人冷竣的目光直視龍紅靈,看得“電眼美人”心口怦怦亂跳,忙偏轉腦袋,卻是不敢和他對眼。黑衣人突然一抱拳,道:“這位姑娘可是神龍山莊的大小姐,江湖人稱‘火鳳凰’的龍小姐?”
“不錯,正是本姑娘,你是何人?如此深夜,為何會在神龍山莊的後山禁地出現?”殭屍變活人,龍紅靈膽氣一壯,隨手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柳眉倒豎,鳳目圓睜,輕叱一聲。
“真是龍小姐,”黑衣人喜形於色,笑道:“鄙人姓譚,湘西人氏,江湖人稱‘黑無常’的便是。”他臉上無肉,面容慘白,微笑的時候竟沒有半絲暖意,那副樣子和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殭屍絕對有一拼,如果深夜路遇,非把人嚇的半死不可。
聽來人報出“黑無常”三字,方學漸剛剛恢復的臉色又一下變得慘白,腦袋像一片霜打的葉子,耷拉下來,無力地靠在胸前。
“原來是湘西譚門的大當家,小女子失敬了。”聽對方報出家門,龍紅靈心中暗暗吃驚,眼前這個黑衣怪人竟然是湘西譚門的現任大當家譚鐵青。這譚門老大久居武陵山,輕易不出兩湖一步,今夜突然在神龍山莊的後山禁地出現,不知有什麼企圖?
湘西譚門武功以腿法和輕功見長,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氣,但比起另一項他們看家的絕密本領“趕屍”,卻是遜色了許多。有譚門老大在此,不要說還在黃泉路上旅遊的蛇郎君起死回生,就算千年古屍突然在你面前活蹦亂跳也是不足為奇的了。
只是,洞外那個白衣人不知是不是他的同胞弟弟“白無常”譚木青?嘿嘿,兩萬兩銀子啊。
見龍紅靈收起了長劍,眉目間卻依舊疑雲重重,譚鐵青知道她對自己心存疑慮,咧開薄薄的嘴唇,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笑了一下,道:“龍姑娘,鄙人此次前來神龍山莊,實有一事相求。我昨日下午投帖拜莊,據接待的閔總管相告,莊主和夫人都不在莊內。因為事出緊急,他們何時回來,龍姑娘可否告知一下麼?”
龍紅靈腦子飛轉,神龍山莊和譚門遙隔千里,沒聽孃親提過兩家有何恩冤,又見他以一門之主的身份對自己神態恭謹,言辭客氣,不似說謊,心中的疑慮便消去了大半。當下展眉一笑,道:“譚門主是武林前輩,自然不會怪小輩們剛才的失禮胡鬧,孃親前幾日轉道去了九華山,可能還要過上三、五天才能回來,至於爹爹,我也是好幾年沒有見過了。”
譚鐵青“哦”了一聲,失望之餘還多了三分驚奇,莊主“玉面飛龍”龍嘯天居然好幾年都沒有出現了,難道躲起來修煉什麼神功不成?他畢竟是深通人情世故的老江湖,知道別人的家事,無論醜美,作為外人的自己不便輕易詢問。
按捺住心頭的好奇,他頓了頓,道:“聽說貴莊還有一位名喚‘蛇郎君’的捕蛇高手,對各類蛇的蛇性蛇毒有極精湛的造詣,不知他現下可在莊上麼?”
龍紅靈面露驚詫,望著譚鐵青臉上一本正經的神情,長劍一伸,指定立在地上的蛇郎君的屍身,問道:“譚門主不認識此人麼?”如果不知道面前站的是大名鼎鼎的譚門老大,她一定會以為對方在故意戲弄自己。
譚鐵青仔細看了幾眼,搖了搖頭,突然有所覺悟,顫聲道:“難道…他便是蛇郎君?”
龍紅靈和方學漸對視一眼,看他的神情絕非作偽,齊聲問道:“剛才他變成殭屍,又是怎生回事?”
譚鐵青微微一愕,苦笑道:“我在山莊苦等一日一夜不見令嚴和令慈迴轉,心中焦慮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