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父親和那個白衣老人都是從以前的援疆技術工,後來回到重慶以後倆人又繼續呆在一個廠子裡,幾十年後也是差不多時間退休,哥倆感情一直很好,但是遺憾的是白衣老人的老婆早年就去世了,而且兒女又都沒有在本地,至於是否是孝順孩子這個也可想而知,因為在白衣老人去世葬禮的時候,他們的確都從各地趕了回來,給老人火化後存在骨灰堂,直到今天這麼些年,卻再也沒有來看過了。我依稀記得這樣的事情我似乎是在哪裡遇到過同樣的,白衣老人兒女的行為對否我是沒有資格去評論的,但是我總算是深深懂得了,作為一個有兒有女的老人,無論生前死後,過的卻是一個孤寡老人的慘淡生活。做鬼也寂寞,好在自己的好哥們還在,多少有個寄託,哪怕倆人都是鬼。兄弟有難自然拔刀相助,做人是這樣,做鬼也不例外,白衣老人是仗義的,但是他的仗義卻是盲目的,不知道是因為仗義而仗義,還是因為寂寞而仗義。
於是我突然心裡很煩,心想為什麼這種事情總是會發生在我們的世界裡。表弟卻在這個時候說了句蠢話,他說要不讓我畫個什麼符咒一類的東西,把這個白衣老人的魂給鎮住,反正也沒什麼人來祭拜他,等過幾年管理費到期了,自然也就要把這個骨灰給處理了。我白了他一眼,我覺得他應該去旁邊吃屎,這麼缺德的招數都能夠想出來。我尋思了一下,對那個中年人承諾,一定會善待好他父親的靈魂,並請他透過父親生前的一些關係,尋找一下那個白衣老人的子女,只需要給我電話號碼就行。當下我們再度請出黑衣老人的骨灰,買了些香燭和“真正的紙錢”。或許我說了你們不信,那些印了人民幣和什麼天地通寶的,其實都是糊弄人的,真正能夠讓逝者收到的紙錢,還得是那些黃草紙軋的和那些銅錢紙片,這才是正港的東西,那些印個10億8億的,都是虛的。請出了老人的骨灰,我讓表弟一邊燒紙,一邊給老人道歉。這個殯儀館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它燒紙的場地是按照生肖來區分的,十二生肖就有十二個小小的壩子,我不知道這和風俗有沒有什麼關係,不過至少在50年代初建這座殯儀館的時候,當時的設計者才是真正充分替逝者考慮了的。
接著我就在骨灰盒的周圍圍線起咒了,老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豁達,從燒紙的火焰就能得出答案。也許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在給家裡去世的人燒紙錢的時候,無論蹲在什麼位置,火苗和煙都會跟隨著自己。這其實是好事,因為雖然會很嗆,但是這說明自己是這位先人非常在乎的人。送走中年人的父親以後,中年人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說父親去世後,卻還不肯離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地方沒有做得很好,耽誤了父親往生的時間,同時他也在感謝我,他只是簡單說了幾句謝謝你,卻熱淚盈眶,再也說不出話來。我想我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作為還活著的人,不能只是在祭祀的時候老是在嘴上說希望能夠得到保佑,保佑升官升學,保佑家庭幸福,卻很少有人真正在親人去世以後,認真仔細地想過,自己能夠為先人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人死以後難道只是拖去燒了埋了,就了事了嗎?或許前人並沒用給我們帶來什麼富可敵國的財富,但是起碼給了我們生命,是生命讓我們有了感情,因為感情,我們才會喜怒哀樂,才會開心的笑,放聲的哭,生命將不斷延續,感情也是。所以,今後如果我到了入土的年紀,我會花上點錢,請人在江邊絕壁上給我鑿個小地方,把骨灰放在那裡,後人祭拜,只需要隔江拜祭便可,還能順帶欣賞江景,百年內政府也不會拆遷我的地盤,嗯,不錯。
數日後,那個中年人打來電話,說找到了他父親哥們的子女了,也打過電話了,但是沒人肯回來。於是就把電話號碼發給了我,我拜託老溫去找他表弟要了白衣老人出沒的那段影片,放電腦上截了小圖,彩信發給了他的子女,並附帶上一句,如果你們沒時間回來處理,我就讓他去找你們幫你們做做家務,帶帶孩子,刷刷碗……
不久後,聽表弟說,幾兄妹回來了,給老人買好了墓地,並且安葬。隨後我打聽到老人墓地的位置,在一個接近下午6點墓地即將關門的時間,用我特意從江邊撿回來的那些雪白的石頭,圍成了一個小小的石堆,石堆下面埋了一根小小的麥穗。因為我注意到因為之前的幾年一直沒有人探望,他擺在骨灰堂裡面的骨灰盒上面,已經厚厚實實的蒙上了一層灰,我想在當初的那個年代,幹掉的麥穗就是用來紮成掃把的,算是替他掃掃灰,雖然沒人教過我這個,但是我始終覺得,灰塵也許會矇蔽住一個老人的骨灰盒,就好像一件曝露在外面的石頭,風吹日曬得再厲害,石頭也始終存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