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的燕家堡易守難攻,糧械儲備充足,又處在相對偏僻的山區,如果戰事在一兩年內結束,他還是有信心能夠勉力支撐下來的。
當然,他現在還在遲疑,是不是應該倒向那個自稱是西北幕府隸下秘諜‘青鴻堂’執事的王某某。
望著銅鏡中有些朦朧的倩影,燕小弋知道,他確實需要一個靠山來遮擋亂世的無情風雨,尤其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關頭,遲疑不決才是他的腹心之患,西北秘諜既然找到了他的頭上,想要置身事外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小人物哪裡有挑三揀四的權利?
他必須做出自己的抉擇了!
第二章 大紅燈籠(上)
甘霖六年的十一月末。
平虜侯行轅從黑海之濱的谷兒只要塞南移。駐蹕於河中府過冬。
日暮時分,自城外獵苑射獵歸來,一路快馬輕馳的雷瑾,在河中府駐蹕行館東邊的角門前下了馬。
進了二門,卻有平虜侯府的一位外承奉領班樸二(其實就是平虜侯府中管著小廝奴僕的大小頭目之一,地位較高、有些體面的管事)早在門廳裡候著,這時便上前跪拜見禮,小心侍侯答應著。
雷瑾一頭隨口問了幾句府中的雜務,一頭回想了一下,便想起這一個外承奉領班樸二,乃是幾年前遼東武寧侯府送來西北而收在了府中的朝鮮奴僕之一,原來喚作‘樸皋’,做了奴僕便改作了現在這個‘樸二’的名兒,為人倒是勤勉本分,做事也還算機靈,否則也不會讓他做了這府中管事的奴僕頭兒。
這廂的樸二倒也知道輕重,只揀些四平八穩的事小心回話,末了記起一件事,想著自己個也落下別人不少的好處,便在雷瑾跟前略提了一提。
卻是一位投在平虜侯門下,領著府中本錢經商的大商人從亦力省城遠道而來。費了心思將許多年貨節禮、土產方物一齊送到了河中府行館中打點,只說是一番心意孝敬,現在人都還在河中府未走。樸二在平虜侯府執役也有些年頭了,倒也知道府中主子們的一些喜好,比如雷瑾向來好美酒,喜美食,在鐘鳴鼎食沃肥厭甘之餘,三不五時的調換調換口味自也是免不了的事,這各地出產的土產方物,家常的鹹幹醬菜雖然看著簡單尋常,卻是最對平虜侯的心思了。其實也不只是雷瑾如此,平虜侯府的大小主子們以及那些有體面的奴僕們,也多愛吃這一口‘稀罕物’。因此樸二倒也敢在雷瑾跟前特意替那位大商美言一番,畢竟他吃了人家的好處,想不嘴軟都是不行了,好在這種事他也不用擔什麼大的干係。
事情果然就象樸二揣摩的那樣,雷瑾聽了幾句,對那些金珠彩帛之類節禮渾沒半分興趣,反而樸二提及的燻馬腸、燻馬肉等等之類土產方物,他倒是多問了幾句,也就這樣丟開罷了——平虜侯府名下的農莊、牧場每年都得向侯府送上年租、節禮;門下投靠的各色人等,每逢年節也都會向平虜侯府敬獻上貢一些土產方物,雷瑾早就司空見慣了。
嘉時節慶,禮尚往來,中土自古如此,不足為怪。雷瑾駐蹕河中,這上貢禮敬、年節賞賜之類的繁瑣事務。光是臘月裡頭就有很多是他避不了也沒法避的事情。
譬如說,一年即將終了,西北治下文武高官幕僚部屬,各有勞績功勳不等,雷瑾對這些個臣下總得有所慰勞獎掖,俾以激勵和凝聚人心,振奮士氣。按照慣例,平虜侯的年節賞賜,這金帛之類就是多也不過是賞賜一百夔龍金幣,外加白銀禮幣、白銅禮幣若干、彩帛衣料數匹至十數匹不等,除非額外加恩,賞賜俱有常例定數。
再譬如說,對那些低品級的官吏僚佐,官衙循例分發應時年貨以為恩賞,又有店鋪商家的年節‘例敬’在內,諸如米麵、肉蛋、燻臘、青蔬、茶果、油鹽、柴炭、綢緞、布帛、紙張、器皿、用具等等實惠物事,各衙庫房也自有許多,只是發給數額的多少卻也頗費各衙長官們的一番思量了。話說這臘月裡,街市上百貨萬品都有得買賣,什麼核桃、柿餅、棗慄、幹菱角米、糖瓜、糖餅、江米糕、肥野雞、野貓、野鶩、醃臘肉、鐵雀兒、饊架果罩、香爐燭臺、大佛花、年畫、門神、剪紙畫、掛錢、金銀箔、銷金倒酉、馬子燒紙、玻璃鏡、西洋鍾、窗戶紙,等等等等。還有廿三日送灶餉神馬的糟草炒豆,小兒藉以存錢的悶葫蘆,錢店銀爐新出爐的壓歲小梅花海棠金銀元寶、金銀錁子,官局新鑄的夔龍金幣、蟠龍銀圓、西北甘霖銅圓,無物不有。只是臘月裡諸物價昂,人工忙促,俗謂臘月水土貴三分正是如實的寫照,官廳衙署中一體發放年貨實物,其實比賞下銀錢還要實惠些,小官胥吏也都是衷心歡愉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