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淡的失望。雖是得勝一方,但羅炎挺拔的身姿卻顯得蕭索悽清。沒有想過這數次與自己相敵的魔王竟會流露出這樣人性化的一面,艾裡有些呆了,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開始覺得他只是個失意人罷了,哪裡像是十惡不赦的魔王?
忽然,艾裡眼前微微一亮,羅炎上方的空間竟出現了一個慢慢旋轉著的七彩漩渦,好像那個空間陡然塌陷出一個空洞,所有的光線都從中漏出去一樣。彩光的對映下,羅炎的神色看來變幻不定,而未及他有何動作,七彩的漩渦瞬間爆開,所有的顏色最後化為藍色,天空般清澈的藍色。藍光穹幕狀向四周延伸,所過之處,空氣中的陰鬱為之一清,光幕內籠罩的所有草木如同雨後新晴,煥發出光彩,整個空間似乎在一瞬間潔淨了起來……
“聖域天涯!”艾裡為之一震。
然而此時的羅炎已非十年前的他,在聖光的照耀下,他身子只是微微一僵便恢復行動能力,卻並不上前了結艾裡,也不還擊,只是背起了手向樹林的一角看去。藍光消逝後,現出了一臉尷尬、不知所措的蘿紗。
自不久前在拉寇迪中心廣場見過羅炎在母親塑像崩塌那一瞬的感傷神情後,她便對他抱有一絲親切感。並沒有什麼理由,只是那一刻他的神情,令當時也是心情低落的她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因此,便是當時處於直接敵對的情況下,她對羅炎也並無多大的敵意。這也是她心無塵垢,宅心仁厚,換作旁人,哪個會對這殺人如麻的魔王有什麼親切感?
剛才眼見艾裡危險,胸前的水晶再度輕震,蘿紗腦海中又湧入一些未曾知曉的魔法知識。她周身魔力旋即感應著頭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魔法圖形、符號,鼓盪起來,便糊里糊塗地使出了連她也不知道的“聖域天涯”。然而現在見羅炎並沒有多少敵意,她就再提不起鬥志,一身魔力消褪得一乾二淨,呆在那兒不知該做什麼了。
小姑娘不知所措,羅炎也不動彈,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不,應該說盯著她胸口。
“幹什麼啊?”察覺到他眼光的異樣,蘿紗微紅了臉。但她自知堂堂魔王若看上自己這種黃毛丫頭,簡直可以說是三界最大的奇蹟,再說,也不覺得他的神色有什麼猥褻,所以她沒有著惱,只是覺得奇怪。
蘿紗也不禁往自己胸口看,瞥見衣襟中水晶墜子的微光,聯想起剛才水晶奇異的顫動,她才想到:“難道他在看這個?這在地攤上用笑容哄得老闆送給我的墜子,難道會是什麼珍寶?……難道他想要?”她不由有些擔心地捂住了墜子。她很喜歡這墜子的,說什麼也不想給人。
羅炎眼中閃過一絲了悟,終於收回了視線,和顏道:“放心,這次並沒有受命為難你們,我也沒興趣做這多餘的事。若你們擔心的是這通道,更是大可不必。命我這麼做的那老傢伙想要的是稱霸大陸,自然不希望我放出些厲害傢伙來跟他搗亂,人界化為焦土對他也沒有好處。”
艾裡心想,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不值得在意的小角色罷了。他自嘲地一笑,說不出心頭的感覺是放心還是不甘。
安全有保障後,新的疑問冒了出來:剛才羅炎的眼光到底意味著什麼?從羅炎的語氣與眼中的嘲諷看來,他對凱曼王並沒多少忠誠,對他的霸業也漠不關心,否則早該取了可能洩露他行蹤的我們二人的小命了,那麼他為何要對凱曼王的命令絕對服從呢?惟我獨尊的魔王怎會落到身不由己的境地呢?
“身為魔界之王,為什麼甘心受那老兒差遣?”從未想過與魔王會有這樣和平對談的一天,一時衝動下艾裡乾脆問出了口。
“不關你們的事。”羅炎直截了當地截斷了話頭,“你們走吧。”
這種狀況自然是強的一方說了算,蘿紗走過去扶起艾裡,面向著羅炎一步步退遠。羅炎忽向艾裡道:“心無一物雖不易,但萬物存在便是存在,何必強要抹煞?”艾裡心頭如遭重物撞擊,隱隱約約地悟到了什麼,卻又空空落落地抓不真切。
羅炎又轉向蘿紗,口唇微啟,似乎也想說些什麼,但沉吟片刻還是沒有說出來。蘿紗迷迷糊糊地眨眨眼,不解其意,攙著艾裡飛上空中。好在這次倒沒出什麼紕漏。
仰望半空中二人漸漸變小的身影,羅炎輕輕嘆了一聲:“過強的力量徒然遭忌。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林中再度沉寂下來,天地間似乎僅剩下他孤身一人,無邊的靜謐猶如海水一般包圍著他。他悄然獨立,久久未有動作,風吹得一襲白衫鼓盪起來,勾勒出衣下瘦削高挑的身材,竟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孤寂頹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