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後嘆著氣叮囑:“潤澤,朕請求你,不要縱容他。縱容……才是更深的辜負。”
獨孤銑呆呆在皇帝床前跪了許久,終於定定神,強行冷靜下來,腦筋迴歸邏輯,道:“陛下欲改立太子,事關國本,三公五侯之中,需兩位國公,三位軍侯贊同,方可推行。不知……”
皇帝面現嘉許之色,道:“你放心。襄國公處有所不便,然明國公與成國公均無異議。奕侯一早便欣賞老六。昭侯與威侯向來不肯輕易表態,朕也不勉強。多虧還剩下一個英侯。”
見獨孤銑不甚理解的樣子,皇帝笑笑:“英侯長子娶的是工部尚書歐陽敏忠獨女。當初定下這門親事,歐陽敏忠不過一個四品侍郎。徐世曉看重他人品清操,主動提出結為兒女親家。朕探過歐陽敏忠的口風,對六皇子可是讚賞得很。朕打算叫他給英侯寫封信,徐世曉看在親家面子上,大概不會拆朕的臺。所以,潤澤,此事成敗,只在你一句話。”
獨孤銑本以為皇帝第一個問的自己,孰料竟是不動聲色取得了兩公兩侯的支援。憲侯如何表態,成為最後的決定因素。
皇帝看他半天不說話,嘆道:“潤澤,朕的時間……不多了……朕只想,留一個最好的局面給子孫後代。倉促改立太子,本為國之大忌。然而,你想過沒有,為何明國公與成國公肯贊同朕?只因為他們與朕一般想法,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於將來、於長遠而言,最好的局面。即便於小隱自己,這也是……最好的……哪怕他眼下並不願意。”
皇帝定定望著獨孤銑,目光沉重鋒利,伴隨著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在他心上刀錯斧鑿:“憲侯,告訴朕,你會輔佐六皇子,助他繼承大統,位履至尊,成為一代明君。”
獨孤銑與皇帝默然對望。這是天下之主,帝國君王。如此蒼老,如此衰弱,又如此睿智,如此強大。那朝夕相爭為天下計長遠的胸襟智慧,足叫人捨生忘死,忠心追隨。
獨孤銑雙膝跪倒,挺直腰身,青霜寶劍橫置膝前,右手指天,左手觸地:“臣,憲侯獨孤銑,立誓輔佐六皇子,助他繼承大統,位履至尊,成為一代明君。謹諾。”
得了他這句話,皇帝頹然洩氣,軟倒在龍床上。
獨孤銑驚慌中就要喊人,皇帝出聲制止:“不……不必,潤澤,朕無妨,無妨……你扶朕起來。”
皇帝藉著他的力量坐起,一口一口慢慢喝些茶水,道:“你左手,御案上方的小抽匣裡,有一盒子丸藥,替朕取來。”
獨孤銑忙遵旨取出藥盒。皇帝拈出一顆,就著水嚥下去。緩過一陣,精神好轉,道:“你坐下,朕還有件事,須當面與你說清楚。”
獨孤銑心頭一跳。他已經預感到皇帝要說什麼。木木坐在椅子上,那種發自骨髓深處的,針對自身的恐懼與失望,再次湧了出來。他知道,無論多麼義無反顧,無論多少豪情壯志,均無法彌補由此造成的空洞。
皇帝說:“小隱要做太子,第一樁,必得娶妻立妃。”
“臣……明白。”
“做太子也好,立妃也好,朕都會跟他提。但更要緊的,潤澤,是你必須說。當他的面,你親口說。”
獨孤銑猛抬頭,眼中滿是哀求:“陛下!”
皇帝充分表現出屬於帝王的強勢與殘酷:“潤澤,朕要他——對你徹底死心。”
獨孤銑心中一片悽惶。他聽見皇帝一字一句道:“他不對你死心,又怎麼肯做太子?怎麼肯……去成親娶妻?”
第一四七章:前世今生何所異,真情摯愛豈相同
八月十七,清晨。
宋微睜開眼睛,打個大大的哈欠,唯有一個感想:孃的,老子終於睡醒了!
伸手摸摸左肩,腫塊似乎下去不少。睡太久,渾身躺得生了鏽一般。很想伸個懶腰,貌似某人叮囑過,十天之內不能抬左手。於是伸出右胳膊,像轉風車似的掄幾圈,跳下床,蹬腿蹦躂一陣。
他這裡才弄出動靜,李易便進來把脈,又囉嗦幾句。藍靛領著內侍宮女魚貫而入,招呼問候過,更衣的更衣,倒水的倒水,端藥的端藥,擺飯的擺飯。
宋微左手不便,十分大爺地站著,任由伺候。問:“我爹起來沒?”
藍管家正幫忙扣衣襟上的金絲盤紐,答道:“陛下尚未下朝。”
雖然藍靛表情如常,宋微就是沒由來覺得他在腹誹休王殿下。摸摸鼻子,嘿嘿乾笑:“那我等等他。老頭子也真是……身體不好,幹嘛非得早朝。誰有事見誰不就得了。”
先在憲侯府關了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