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身紫,比其他哪位王侯將相穿出來都要相稱。
獨孤銑定定地看著他,恍惚間幾乎想不起此前的宋微是什麼樣子。彷彿他生來就成長於帝王之家,試遍錦衣玉食,歷經聲色犬馬。
幸虧宋微過去留給他的諸多印象刻骨銘心,不過瞬息閃爍,那些畫面便蜂擁而來:西都蕃坊一身耀眼胡服的小貨郎,庾城客舍一身藍色直裰的偽道姑,落霞湖畔頂著披肩捲髮的瘸腿浪子,靈堂之上敷了滿面妝容的憔悴挽郎……哪一個都不比眼前的皇子殿下遜色。
在短暫的記憶整合之後,獨孤銑第一次產生了濃重的懷疑情緒。所有這一切,好像都是他,又好像……都不是他。
他輕輕搖了搖頭,把莫名其妙的念頭驅逐出腦海。居高臨下,衝宋微道:“還不過來?等什麼呢?”
宋微聞言,下巴挑得更高,眼睛眯得更厲害:“當然是……等你求我。”
那副不可一世的小人得志嘴臉,惹得獨孤銑心頭一跳,不由自主跟著笑了。
走下臺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天還沒有完全黑,來到近前,看得越發清楚。宋微站在碧桃花下,一身紫綾衣裳,豔過灼灼鮮花,粲粲雲霞;一雙明澈眼眸,亮過璀璨星光,爛漫燈火。
獨孤銑心中豁然開朗,任他千變萬化,這雙眼睛,從未變化。一時間竟產生了類似溺斃其中,死得其所之類荒唐的想法。
他緩緩抬手,撫過宋微的臉,不待他有所反應,乾脆利落地後退一步,單膝跪地,整個人都矮了下去。
“臣、獨孤銑、參見休王殿下。”
說罷,昂起頭,面上帶笑,聲音一個字比一個字更慢更低,到最後一個字,近乎呢喃耳語:“求……殿下恩典……”
忽然就曖昧冶蕩到極致。
宋微臉上一紅。不甘示弱,抬起一條腿,踩在他肩膀上,語調輕揚,似笑非笑:“我給了你恩典,你拿什麼謝我?”
“有道是大恩不言謝……”
獨孤銑說到這,忽地伸出胳膊,壓上宋微膝彎。宋微沒提防這一下,腿一軟向前撲倒,整個人趴跌在他肩頭。
獨孤銑長身而起,順勢將他扛在肩上,神情比六皇子殿下還要囂張得意:“如此恩典,自然……非以身相許不能報。”
哈哈大笑,就這麼扛著人直接進了臥房。
次日清晨。
這一天沒有早朝,府衙卻是要正常去的。獨孤銑先在院中舞了半個時辰的劍,然後洗了個澡,再大模大樣傳喚早餐,真個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
進房間看一眼,宋微卷著被子側趴在床上,單露出半邊紅撲撲鼓囊囊的臉頰,只怕不到午後醒不來。伸手在臉上摸一把,手指彷彿被吸住了一般,流連不去。蹭得片刻,情不自禁俯下身,親親眼角,又親親嘴唇。
李易輕輕敲了敲房門:“侯爺,殿下起了麼?”
獨孤銑下意識起身,擋住宋微的臉。然後才想起床前地下放了扇大屏風。走出來問:“怎麼?”
李易道:“殿下若是起了,看是不是把早膳送進來。”
六皇子殿下昨日頭一天住王府,早飯就是命人直接送到床頭吃的。李易與藍靛內外兩位管家,擔著皇恩聖旨,有照看六殿下之責。兩人十分默契,只要宋微不在原則性問題上故意搗亂,些許日常小事,且遂他願亦無妨。
獨孤銑皺皺眉:“別慣著他這些個壞毛病。”
李易低頭應聲:“是。”心裡翻個白眼,也不知道是誰慣出來的這些個壞毛病。太陽曬屁股還不起床,不僅如此,只怕早午兩頓飯都得錯過去。
早飯已經擺好,獨孤銑坐下開吃。李易正要告退,便聽他道:“李總管,昨日殿下貿然出門,頗為不妥。”
李易抬眼,淡淡道:“侯爺,若憲侯府都沒法放心,殿下還能上哪裡走動去?殿下的脾氣,侯爺莫非不知道?真要翻牆鑽洞,恕李易無能,恐怕追之莫及。”
獨孤銑望著鹹菜碟子嘆氣。末了無奈道:“總之看緊些罷。有什麼動向,叫秦顯隨時派人告訴我。”
兩天後,皇帝以考察才學之名為憲侯府大小姐參加恩科開脫。
所謂欺君之罪,只要皇帝自己說沒上當,這罪名自然就不成立。皇帝給有關部門負責人的說辭是,預備召幾位小郡主常住宮中,以解后妃寂寞,有心從王公之女中選賢能者陪伴教導,屬意憲侯嫡長女。至於參加恩科考試,乃是一時興起,帝妃之間打了個賭而已。
大臣們雖然覺得皇帝有點兒老來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