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爺告退,獨孤銑衝牟平使個眼色,牟侍衛悄悄跟了出去。商隊才出驛站大門,牟平便回來了:“小侯爺,問了兩個車伕,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偏院的驛僕也說見過,昨日一起進的驛站,今日早晨沒瞧見,猜著是先行一步,探路去了。”
車伕是商隊進入南嶺後現僱的,比起穆傢伙計,組織性紀律性大大不如。
巡方使一行吃罷早飯,也準備出發。獨孤銑揮退下屬,請歐陽敏忠借一步說話。
“歐陽大人,你我代天子出巡,車馬導護,儀仗隨行,為的是朝廷體面。”
歐陽敏忠看著他,不知小侯爺言下何意。
“卻也驚擾百姓,驚動地方,州縣府衙官吏提前知悉了巡方使動向,難免額外動作……”
獨孤銑說的是實情。巡方使出動,各地官員無不調緊了弦。尤其是跟官驛關係好的地方基層政府,訊息更加確切,自然免不了做點臨時功課、表面文章。歐陽大人自信憑自己的經驗眼力,水利工程上搞什麼花樣還是能看出來的。但工程背後的貓膩,比如藉此科斂錢財、驅策百姓,督巡不到也未可知。於是便點了點頭。
“我想到一個法子,不如大人與我,兵分兩路。大人在明,我在暗,一個明查,一個暗訪,任他什麼花招伎倆,必定無所遁形……”
歐陽敏忠考慮一番,覺得確實可行,便同意了。獨孤銑把下屬僕從都留給他做排場,約定好聯絡方式,自己帶著兩個貼身侍衛,騎上馬就走。
歐陽大人一邊往馬車上爬,一邊目送小侯爺遠去,剎那間想通:這廝居然光明正大假公濟私去了!
三天後,又是傍晚時分,還是這家官驛,迎來了新一批尊貴客人。玄青上人亮出朝廷頒發的牒文,帶著弟子僕從入住正院,宋微混在隊伍裡,垂首低眉,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徹底換了裝束,加上光線昏暗,也確實沒人注意。在房間安頓下,推說肚子不舒服,託人帶了點食物,連房門都沒出,早早躺下,矇頭大睡。期間玄青上人想找他過去唱兩支胡曲小調解悶,聽說已經睡了,只得作罷。
次日,女人事多磨蹭,快到中午方離開驛站。宋微一直躲在屋裡,臨出發才迅速跟上。一行人緩緩向南,回首望去,官驛輪廓消失在視野中,宋微整個身心都為之一輕。彷彿直到此刻,再次遇見獨孤小侯爺的夢魘才真正清醒。騎在嗯昂背上,雙腿一晃一晃打著拍子,扯開嗓門唱起了波斯酒肆裡招攬客人的酒歌。
玄青上人雖說是個女道士,卻極有才學。宋微學問是沒有的,但有兩樣東西入了她眼,一是會照料馬匹,二是會唱西域小調。更別說他模樣乖巧,嘴巴清甜,幾天下來,倒好似原本就是隊伍中一員似的。
鹹錫朝胡風東漸,騎駿馬、著胡服、嘗胡食,都是上流社會新興潮流,尤以胡樂歌舞最受歡迎。王公貴族之家,都得蓄養幾個胡人樂師舞娘,否則便丟了面子。更有不少像玄青上人這般,原本就精於音律,對新奇別緻的外來音樂自然格外感興趣。
宋微有一把好嗓子,從小在蕃坊長大,讓他唱個西域小調,跟吃飯喝水般隨意。之前有心事,這會兒擺脫陰霾,心中舒爽,一曲歡快的酒歌唱得婉轉繞樑。玄青越聽越高興,索性叫長寧拿出紙筆託板,就這麼騎在馬上,邊聽邊記錄曲譜。一時間涼風習習,徵轡搖搖,山谷間迴盪著清朗而又綺麗的歌聲,即使絲毫不懂波斯語,也聽得心曠神怡。
以此為開端,宋小郎開始了無憂無慮伴隨仙子游南嶺的快樂旅程。
玄青一行不趕時間,似乎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就是專門出來玩兒的。裝置高階齊全,人員也頗為專業,兩個健壯的婦人伺候師徒起居,一個奴僕專管馬匹雜役,另外一個專管飲食,剩下四個,雖然也幹雜活,然而身手矯健,明顯是保鏢之流。宋微說是幫忙照料馬匹,其實多數時候只需他動動嘴,要不就是撇下嗯昂,挑匹馬騎著過癮。或者跟在廚子身邊,幫忙弄幾樣略帶胡風的吃食。更多的時候,是陪玄青閒聊唱曲,跟長寧打情罵俏,一路遊山玩水,簡直不知今夕何夕。
他給玄青唱西域小調,玄青也教他夏族歌謠。有時候離得太近,那根纖纖玉指點在額頭上,會恍惚間生出自己被仙子調戲了的幻覺。玄青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不知為什麼,宋微一看她那副高貴親切的模樣,就覺得晃眼睛,完全沒有其他想法,寧願跟長寧小仙子瞎貧鬥嘴,惹得她揮舞著馬鞭來揍人。
總之,咳,宋微宋小郎,日子不要太好過。
如此過了月餘,進入南嶺重鎮庾城,屬於南疆交州境內了。這時夏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