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憑空襲來。
他實在是折騰怕了,幾乎折騰出條件反射。皇家路,在他心目中,與黃泉路無異。與其今後垂死掙扎,不如就此一了百了。過去不論什麼時候,都不曾主動終結人生,也沒準……拿出勇氣主動終結一次,噩夢般的死迴圈也會隨之結束呢?
這念頭忽然就像嘴饞時擱在面前的美酒般充滿了誘惑。
宋微不假思索,握緊劍柄,使出全身力氣將它抽出來。
獨孤銑即使正處混亂之中,也馬上察覺了他的異動。第一反應,是宋微要捅自己。從感情上說,如果讓宋微捅一下就什麼都可以解決,獨孤銑巴不得自己把劍遞過去。然而多年來深入骨髓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令他保留了足夠的理智,抬手便往宋微手腕截去。只是宋微拔劍的動作比他的預料更快更猛,硬要制止,勢必令其受傷。電光石火間,獨孤銑撤手,往後疾退。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宋微這一劍,根本不是要刺向他。
宋微拔劍的姿勢趕得巧,反握劍柄,自下而上,劍尖順勢就對著自己。
這一瞬他什麼也沒想,只求解脫。
“當!”劍尖竟然無比湊巧地卡在了脖子上掛著的象牙佩韘中。象牙韌性好,硬度卻還不如軟玉,宋微這一劍又是竭盡全力,佩韘應聲裂做兩瓣。不過因為這一下阻擋,劍尖也歪了方向,擦著心臟位置斜入肉裡,鮮血立刻透出了衣裳。
“小隱!”獨孤銑目眥盡裂,衝上去接住他,掰開了握劍的手。
“皇上!”青雲一聲尖叫。
皇帝受不了這般刺激,直接昏倒了。
第〇七三章:知錯認罰皆不悔,屈膝低首俱當行
景平二十年正月。國泰民安,四海昇平。正當新春佳節,無處不是一片喜慶祥和。
可惜皇宮裡卻不大安穩,出了件叫人揪心的大事:皇帝龍體染恙,不幸病倒了。究其緣由,卻又叫人啼笑皆非。
原來正月初三這日,皇帝微服前往憲侯府,找老兄弟老侯爺喝酒敘話,一時不察,把那幷州新造的六曲香多灌了幾杯。這酒度數高,後勁足,倆老頭年紀大了,難免好興,身體又早不似年輕力壯時候,結果雙雙醉倒,引發若干老年病症,接連幾天下不了床。
這要放在過去,從憲侯到皇帝身邊內侍,乃至貢酒的幷州地方官,都得吃一頓深刻教訓。不過正宮皇后去世好幾年了,原本最有希望晉位的施貴妃因罪喪命,居然沒有哪個夠資格跳出來追究底下人失職之罪。至於皇帝自己,更是什麼也沒說,只把一個御醫派往憲侯府中,專替老侯爺診治。
獨孤琛的神經不比皇帝堅韌,過了一夜,腦子裡還嗡嗡嘈雜,如同捅了蜂窩。掙扎著起身,見兒子跟自家府門邊的石獅子般杵在六皇子床前,紋絲不動,想操起鞋子抽過去,都覺得沒力氣。
這一通宵亂的,簡直不堪回想。
當然這純屬老侯爺的心理印象,實際上動靜並不大。除去在場的幾個人,外圍絲毫不曾洩漏。
皇帝只是一口氣憋住沒喘上來,不多久便被救醒,聽御醫說宋微傷勢雖然兇險,若小心看護,當能挽回,要醒來卻不在這一朝一夕,發了半天呆,指示幾句,躺在馬車裡,回宮去了。因為不能挪動,六皇子於是佔了老侯爺的床。又因為沒法聲張,老侯爺臨時睡在隔壁貼身僕從守夜的耳房裡。至於憲侯大人,則在六皇子床前杵了一整夜,壓根沒挪過窩。
獨孤琛一輩子經歷多少大風大浪,不成想臨到老了會親眼見證兒子跟皇子勾搭成奸。皇帝半夜走的時候,他還兩腿發軟眼冒金星,聖諭說了些啥都沒聽清楚。這會兒略有精神,便惦記著先進宮看看。
御醫李易也在臥房裡守著,見他出來,立即行禮。獨孤琛知道此人大不簡單,未來更可能是六皇子的嫡系心腹。皇帝即使不喜歡他,也必然會信任他看重他。儘管精神不濟,依然十分客氣地回禮。想到嫡系心腹,眼睛不由自主從自己那木頭兒子身上掃過——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孽障!
“敢問老侯爺這是往何去?”李易發問。
“進宮瞧瞧陛下去,別叫不懂事的小輩氣傷了身。”
李易看他一眼:“稟老侯爺,昨夜陛下臨走,囑我好生服侍老侯爺。”說著,瞄一眼床上躺著的六皇子,“道是老侯爺貴體抱恙一日,下官便在侯府叨擾一日,直至康復為止。”
獨孤琛明白了,當務之急,是要替六皇子做好幌子,確保他的安全。
長嘆一聲:“有勞李大人。”
李易拱拱手:“同為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