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
永寧走遠。
奴兮看著項戎問:“你怎麼過來了?!不是在外面陪著城顏嗎?”
項戎抿了抿嘴,有些不應屬於他的乾澀:“我想陪她的時候,她卻已經,不那麼需要我了。”
不久,那間簡陋的房子掛滿紅帳。
奴兮默著很久,終是笑了,也許,這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城顏成親了,新郎是一個雲遊四海的遊方商人,城顏說,他對我好。
他說,我會一輩子照顧她。
其實,或者就該是這麼簡單。
那好像遙不可及,永遠不會到身邊的幸福,就該這麼簡單。
從此,他們結伴而行,海角天涯都是可以到的地方。
可是奴兮卻永遠不會忘記,成親的前一天晚上,出宮陪著城顏的那個晚上。
她蜷縮在自己懷裡,哭的聲嘶,哭的悲慼,她說:“最終還是離開了,我離開了他了,再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再也看不到了。你們彼此都再也看不到了。
這一段本就不該萌生的情愫,十幾年後,緣盡於此……
那晚風很大,城顏安靜的笑顏映著紅裙,搖曳生姿。
那晚,項戎喝的很醉。
回到宮裡他便一個癱靠在樹椏上。
風聲呼嘯而過,已經焦黃的葉子毫無留戀的飄下……
好像,還帶了誰的哭聲……
畢竟當了皇帝,便總是要變的。
他與劉知遠之間本來就微妙的關係,此刻,裂痕一點一點的滲出。
晌午的時候,劉知遠剛走,石敬瑭便來了。
他像是決定了什麼事,眉緊蹙著,可是隱隱有些期許。
奴兮安靜的坐在一旁沒有說話,只看著石敬瑭,眼神好像很輕,又好像很重。
石敬瑭挑了挑眉含笑問:“看什麼?!”
“……我在想……”
“想?!”
“……想。想你,想你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石敬瑭一滯,輕輕的笑出聲音:“奴兮,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奴兮卻恍若未聞,說出的話仍是輕若浮雲:“想你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想你現在,賣國求榮,認賊作父……”
“……奴兮!……”
“若是,你仍舊是那個作戰驍勇,清正廉明的人……其實自小到大,我的名聲也未曾有多好過,可是,那都是我擔得起的。可是你,你為一己私慾害讓燕雲十六州,堂堂中原將相稱契丹皇帝為父……你可曾想過,罵名千載而來,你如何揹負的起……這些,是我擔不起的。所以,我做不起你的皇后。”
石敬瑭袍下的拳頭已經緊的灰白,他抿緊著嘴唇沒有說一句話,定定的看了一眼奴兮,然後起身離開。
他走的很慢,像是一個年邁的老者,喪失了身上最後的一絲力氣。
一向挺撥的背脊好像驟然間彎了,搖搖晃晃,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巒馬上就要崩塌一般,這一塌,便就要碎了整個世界……
知道一切的那一天,午後的陽光開的正好。
奴兮卻突然覺得,那道光,刺的眼睛生疼。
記得桑維翰說出‘耶律德光不願意的時候’,奴兮只是一滯:“他怎麼會不願意,他那麼想中原這塊肥肉。”
可是桑維翰點了頭,說:“他不願意。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日的場景,耶律德光看著皇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說‘讓我出兵也可以’但是你,要尊我為父,從此,我是‘父皇帝’,你是‘兒皇帝’!當時我們都愣住,劉大人氣的掀了桌子,起身便要走。可是皇上卻一步也沒有動,那種神情我在皇上眼裡第一見到……皇上一向廉明,那天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竟朝著……朝著耶律德光跪下了……”
“奴兮,你被前朝末帝軟禁的那一年多里,你可知道皇上有多自責?皇上沒有忘記他答應過你的,開始的時候,皇上並沒有想向契丹借兵,甚至求過前朝末帝,以爵位換你,可是,可是末帝拒絕了。皇上兵弱,又無計可施,他心裡都是你,都是不能讓你受半點傷害,所以,皇上才出此下策。以割讓燕雲十六州,每年給契丹布帛30萬匹為條件,甚至……甚至答應……奴兮……你怎麼,你怎麼能那麼說皇上呢?!……”
你怎麼能那麼說皇上了……
已經完全不知作何反應,只覺心跳早已經離開了身體,呼吸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