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無論高凌曦有多麼想知道,都沒有人能在此時明明白白的告訴她。
“臣妾遵旨。”蘭昕臨危不亂,愈發彰顯大家閨秀的氣度。她早就知道,惹惱皇上的話,是不會從太后嘴裡說出來的。太后就是存心要看好戲。一旦自己下了懿旨,發落了芷瀾,便是覆水難收的罪過了。即便皇上表面上無話可說,可心裡會不疑惑自己是存心的麼?每每想起芷瀾的種種好來,皇上就不會記怨自己的決絕狠辣麼?
心裡不可能不緊張,蘭昕的每一根弦都繃的快要斷了。身子僵硬的不行,站久了,頭暈腿麻,渾身不自在。亦唯有強忍著難受,問責道:“芷瀾,究竟你因何要刺死那名內侍監。前因後果,從實說清。”
“皇后娘娘要發落便發落,奴婢沒有什麼可說的。”芷瀾一雙眼又紅又腫,心裡的畏懼漸漸順著淚水流淌乾淨了,剩下的唯有恨意。亦只有恨才令她咬牙切齒的跪穩在地,從容不迫的迎上了蘭昕眼底看不清的目光。
“倒是個硬朗的。”黃蕊娥抖了抖手裡的絹子,若有所思道:“自古宮女與太監口角、動武的事兒就屢見不鮮。莫不是芷瀾你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兒經那太監的手辦了,現下兩不相認,於是就殺人滅口了吧?”
金沛姿一直忍著不說話,就是顧及太后的情面。可這黃蕊娥未免越來越過分了,這明顯是說皇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吩咐了芷瀾去辦。芷瀾為保住自己的主子,才抵死不肯認承,斬草除根。好像殺人的根本就不是區區的一個宮婢,反而是堂堂的中宮皇后。
司馬昭之心,真是豈有此理。金沛姿看了一眼安詳假寐的太后,攥了攥拳,冷冰冰道:“儀嬪多慮了。臣妾倒是覺得,越複雜的事兒,往往越簡單。複雜的不過是人心,簡單的才是實情呢。芷瀾刺死公公就是實情,擺在檯面上顯而易見。僅此而已。”
頓了頓,金沛姿微微一笑,唇瓣柔軟的似能滴出水來:“還是儀嬪您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背面有旁人看不見的事兒?那臣妾可就得洗耳恭聽。”
“當真沒有什麼要說的麼?”蘭昕並不理會身後的人,因著此事紛爭迭起。目光一直停留在芷瀾身上。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著她了。雖然明知道會得罪皇上,會使龍顏不悅,可蘭昕不得已也得這麼做。
否則,誰知道太后還有多麼凌厲的手段,將所有的罪責強加在自己身上。蘭昕沒想一直把持著後宮的權勢,她可以孝順的聽從太后的吩咐,只要這些都是對皇上好的就好。可惜太后的心太狠了,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她要的是傀儡,而不是孝順。
芷瀾仰起臉,靈動的眸子緩緩轉動,盡是悽然的淚光。“皇后娘娘,奴婢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奴婢根本不認識那個小公公,實在沒有理由殺他。是他想要奴婢的命,從乾清宮出來,他就一直尾隨著奴婢。直到御花園時,他見無人就對奴婢下手了。”
高凌曦險些驚撥出聲,生生的忍住,卻奇道:“你從乾清宮出來?一大早的,你去乾清宮做什麼?”
這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均尷尬不已。
連著毛如同鬥雞一般的金沛姿都軟成了茄子,霜打的蔫垂下來。
蘇婉蓉慪紅了雙眼,努力的看向旁處,卻難掩傷心。她很想告訴慧貴妃,真就是難以啟齒。雖然當初已經料到,芷瀾必然會攀上龍床。她還特意讓小丁子準備了藥,給皇上送去,為的就是成其好事。
可她沒有想到,皇上根本用不著她來準備什麼。小丁子給陳進忠攔在了宮門之外,皇上那麼迫切就……
讓皇后難堪的目的是達到了,可蘇婉蓉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蘭昕不知道如何回答慧貴妃的疑問,只聽見梅花贊流蘇的響動。她知道自己的心也不寧靜了,如同風掠過的湖面,好聽點說就是漣漪晃動,波光粼粼。難聽的說,她自己也拈起了酸吃下了醋,再不是那麼從容寬惠了。
心一揪一揪的疼。皇上要了她,皇上要了芷瀾,原來他真的是為了保全芷瀾,才將她賜給自己為婢的。蘭昕竭力保持著平靜的樣子,沒有人能看見她身上因為心寒而豎起的汗毛。
“皇后娘娘,這是怎麼了?”高凌曦心道不好,連連寒噤:“到底是……”
“慧貴妃娘娘還不知道麼?”黃蕊娥兀自往前走了一小步:“臣妾還當著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呢。”
若是平時,高凌曦肯定會笑意吟吟的道一聲不知。可此時,她已經耗盡了心力,語氣難免不那麼溫和:“別兜圈子了,儀嬪你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