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額娘請安。”弘曆周正的行了禮,眉眼之間亦顯出親暱之色,皆因太后身邊侍奉的丫頭不少,有外人在,該給的臉面總還是要給的。其實若不是皇帝,弘曆根本不想做出這虛偽的樣子,喜歡誰,不喜歡誰,皆能由著性子來,何必虛以委蛇,浪費自己的心力。
太后自然是欣喜,就著小丫頭的手起來,親自去扶了一把。“快起來,秋已至,風涼地溼,看傷了膝蓋。”
“謝皇額娘。”弘曆順勢起身,凝神而笑:“兒子進來諸事繁忙,加之慧賢皇貴妃薨逝,後宮裡頗為不安寧,倒是鮮少來慈寧宮給皇額娘請安,望您恕罪。”
“皇上雖然來得比從前少,但成日裡送來的東西卻不少。知道哀家虔心禮佛,所需的佛器佛經總是不間斷的送過來。哀家讀誦經文,抄寫經書,心越發沉寂,倒是安寧不少。皇上不用惦記著,哀家好得很。”
寒暄過後,太后便打發身邊的人去準備果品、糕點,奉上香茗。將身邊的人一股腦的支開,這才顧上和皇帝說一說光鮮靚麗表面下,藏匿的腐臭與汙穢。“皇上明知道愉妃是哀家的人,也知道哲妃殞折她之手,怎的還將她冊封為妃?是表明皇上對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了呢,還是皇上另有所圖?”
方才還是母慈子孝的畫卷,待內寢的奴才都出去,場景立刻變得劍拔弩張。弘曆被眼前的事實逗笑,勾著唇角冷哼一聲,輕嗤道:“皇額娘真是心急,奴才剛退下去,便沉不住氣了麼?冊封愉妃之事乃是後宮之事,後宮之事自有兒子與皇后擔待,皇額娘實在不必操心。
且說,那哲妃富察氏究竟是殞折愉妃之手,還是太后您,恐怕明眼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順藤摸瓜也好,從嚴處罰也罷,只怕輪不到愉妃!”
“呵呵……”太后成日裡總愛這樣笑,笑聲陰戾而尖銳:“這麼說,皇帝你是來向哀家興師問罪的了嘍。”
“逝者已矣,死者已矣。無論是哲妃,還是慧賢皇貴妃都已經棄朕而去。既然是過去的事情,朕不想再提。皇額娘,您從前朝就勾心鬥角的過,一直到如今仍舊如此,就不覺得累心麼?”弘曆對上她狹長的鳳目,冰冷問道:“就沒有想過停下來,享享清福麼?”
“清福?”太后仰面,乾笑兩聲卻忽然哽咽:“自哀家嫡親的兒子生下來就嚥氣開始,哀家哪裡還有什麼清福可享。弘曆啊,你撥弄著十根手指頭好好算一算,哲妃的死,是哀家欠你還是幫你,難道你就理不清楚麼?
哲妃淺薄,又是富察氏的女兒。雖然不及皇后母家那麼顯赫,但也終究是有頑強後盾的嬪妃。她膝下有你的長子,更加有恃無恐,倘若你因為厭棄她而惹出事端,哀家只怕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須知道,即便是哀家,在先帝臨死之前也並不清楚後繼之君到底是誰。
不能有一點意外發生,哀家不容許在最關鍵的時候,弄出個如此淺薄膚淺,唯恐天下不亂的女子毀了你的前程。”
“別說的這樣好聽。”弘曆絲毫不以為然。“你舍不下的,豈會是我的前程。若是弘晝登基為帝,你只會成為貴太妃。因為你從來就不是皇后,更不可能成為母后皇太后。”
太后猛然站起身子,眼裡盡是灼熱的岩漿,恣意噴射。但僅僅是一瞬間,她的神情又恢復了往日的淡泊,慢慢的重新坐好。“沒錯,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哀家從來就不是皇后,所以哀家的養子當上了皇帝,哀家不過是貴太妃,只能住壽康宮、寧壽宮。
所以,幫你走上帝位是哀家唯一的選擇,也是必然要做的事情。否則,先帝那一朝的浴血奮戰到頭來不都是徒勞麼?哀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無所有,更不能看著辛辛苦苦撫育的四阿哥成為尋常富貴王爺,投閒置散,權利遺失,這簡直比要了哀家的命更可怕。”
說到這裡,太后稍作停頓,留出一些空閒給皇帝。可惜,皇帝似乎並沒有想要說什麼。若此,太后接著自己的話頭繼續說道:“那時候,你未必知道自己不是哀家親生的。而哀家動手,是全心全意幫你登上帝位。不錯,皇太后是哀家在做,可皇帝卻是你在做。”
弘曆陰冷一笑,含涼凝神:“說來說去,皇額娘還是想將好處擱在兒子身上。”
“否則呢?”太后反唇:“弘晝是哀家的樣子,幾個月大就抱在哀家懷裡一直撫育成人。而你,卻是被當做哀家嫡親骨肉,教養在宮裡。若論情分,哀家對弘晝並不遜色你多少。甚至,哀家可以輕而易舉的除掉裕貴太妃,她一死,弘晝若登基,就必得尊我為皇太后。為何我要選一條難走十倍百倍的路呢?還不是因為你!”
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