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自打離開怡然居,便一直草木皆兵似的惶惶不可終日。
說到底,弘佑如今的身子都不會是誰前路上的絆腳石。胤禛更不會對他動過多的心思。只要安份守己,他想必是可以平平安安。可我的害怕,擔憂,驚疑到底從何而來呢。
一邊是弘曆,我打小看著他長大。那麼一點點的一個小娃兒,漸漸長成了公子哥,娶妻生子。我如何能不信他呢。
一邊又是自古以來那高高之位,和蚌相爭漁翁得利,難以化解的詛咒。
我所知道的歷史上,雍正的後宮根本沒有一個寧貴妃,他也更不可能有弘佑這麼個兒子。我們的結局到底會怎麼樣呢。
想到當初讀書時,清史老太面帶譏諷之色,說起雍正一生子嗣薄弱,實則天譴,還能淡淡一笑而置之。然而現在,我存在這裡,到底改變了什麼呢。
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連胤禛推門進來,也沒有發現。
他應該是洗漱過的,只穿著明黃色的中衣,披著便服外套。喜環走時,只給我寢室內留了盞小燈,燈火搖曳中,他的身影愈發顯得高大和挺拔,一直延伸到我的腳下,將我整個人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中。
我望著地上的影子,猛然抬頭望著他。他的面容已經日漸蒼老,眼角處突生幾許細紋。我們都不再年輕了,不再想著驚濤駭浪的愛戀,多的只是一份平淡相守的企盼。
拉起他外套的衣袖,絞在手心中,心中無限唏噓。
“胤禛,我們都老得多了。”我柔聲道,“我如今連鏡子都不敢瞧。只怕看見了,對面不識鏡中人。那句詩怎麼說來著,已是塵滿面,鬢如霜。”
他依偎著我坐下,聲音也是極為輕緩,唸叨:“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放心,我總會認識你的。我聞得出你的味道,只有你才有。”
“又不是屬狗的。”我笑著推了推他,神色卻忽然黯淡下來。只怕你依舊不會認得我,認得本來的我,那個還是白雅蘭的我。此時此刻,在此情此景之中,我多想告訴他,其實我不是蘇爾佳…蕙寧,我是白雅蘭,你一直握住手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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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 第九十一回。 四月中旬,太醫來報,說十三爺的病情加重,已是積重難返之勢,請皇上務必有心理準備。
胤禛聽了之後,久久未曾起身,呆呆的坐在那兒,案上的摺子暈出一大塊墨跡。我上前從他手裡取下毛筆放好,輕聲道:“去看看吧。這麼擔心著,去看看也好。”
他揉著眉心,沒有應答。
“十三爺這些年,也是知道的。你去看看他,有什麼未了的事,替他都安排好,免得他自己操心,不得安生。”
這對生死兄弟之間的情誼,是外人無法深入體會的。
打小的不離不棄,相伴相依。他的溫情,十三的恭敬,早已經不再是君臣和手足能夠一言概括的。
“蕙寧,你可曾怨過我?”他突然沉聲問道。
我不解,隨即有很快想明白了。當初的蕙寧同十三爺是青梅竹馬,感情頗深。何況康熙還有一道賜婚的聖旨。只是後來我的到來,突生了諸多枝節。想起竹林中初次所見那面如冠玉的男子,是何等的瀟灑和不馴,卻又已經恍如隔世。
那是多久多久的以前了。
“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有回頭路的。何況,如今這一切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說道。要埋怨,我也只能埋怨老天,何苦讓我過來,經歷如此諸多的周折。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是何等悽美卻又幸福萬狀的神話。
胤禛抬頭看我。我忙拭去眼角的淚水,擠出幾分笑意道:“難不成是你如今後悔了?”
他猛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握得我有些疼,便想要掙開,他卻死死攥住不鬆手。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即便是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這麼做。”他面色清冷,眼睛裡生出一抹柔情,凝視著我。我也笑著搖搖頭。只怕再來一次,我未必還能像當初那麼篤定的認為,穿越時空,換得來多少幸福。
胤禛還是決定去看十三。不僅去,一連去了許多天。過了晌午便出宮,直到宮門快下匙才回來。
我總是笑著送他離開,又靜靜的守在門邊等他回來。知道他眼神中的探尋,卻一直假裝看不見。我不能去見十三爺,至少現在不能。我有太多的惶恐和不安,這些都不是我想讓他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