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秘書比較真情實感,他第一時間意識到賀津行並不是在任性也不是在開玩笑。
別人不知道這個時候賀津行要去那種地方做什麼,他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根據苟大小姐近日的工作內容,現在她怕不是就身處於那個最危險的沿岸地區;
而身為晉山碼頭的開發者,賀津行曾經和齋普區的消防大隊相關工作人員開過無數次會議……所以整個江城,再也不會有人比他更瞭解,那片消防隊提起都會下意識嘆氣和搖頭的棚屋區,抗災能力有多差。
“賀先生……”
劉秘書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擔憂,這要是古代他應該是率領眾臣,第一個帶頭跪下,高呼“皇上三思”的那一位。
但是賀津行一個眼神送過來就免了他接下來的廢話。
他明明白白地表達出“如果不是建議就別浪費我的時間”的表情。
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而在這群看瘋子一般的目光注視中,賀津行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的抉擇,堅決到不容一絲動搖。
“苟安在那,訊號塔已經被連根拔了,訊號中斷,我聯絡不上。”賀津行說,“我得去接她。”
辦公室裡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沉默。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類總是顯得十分的渺小,這些時常在賀津行面前走動的人,從未聽見他們的老闆語氣裡充滿了無力和絕望——
現在,他們聽見了。
就在他說出“訊號中斷,我聯絡不上”的那幾個字裡。
這個時候很危險啊?
任何普通常規用車都可能會被大風掀翻。
雨太大了,很多路應該都已經積水,現在交通肯定一團糟,冒然出門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別去了。
真的別去了。
算了吧,萬一呢!
所有的勸阻的話都被賀氏員工堵在喉嚨裡,他們卻說不出來——
在老闆給那位苟大小姐開了特權,任由她自由出入賀氏的時候,他們曾經還在員工小群裡開玩笑,說:老闆這一次算是動了凡心,真難得。
現在看來,應該不止是動了凡心。
他大概在電話被結束通話的第一秒,就決定把自己的性命掛在褲腰帶上,和苟安的拴在一起。
——江城賀氏的賀津行迴歸後,像是在過去的肆意妄為中徹底沉澱下來,他從來不做任何賭博與槓桿行為,讓公司有陷入任何危機的可能。
但現在他打破了這個規律,這次的賭注是他的生命。
“消防車或許可以。”
眾人的沉默中,有一名秘書處的女生給出了意見,她跟苟安的關係挺好的,每次苟安來賀氏,都是她從自己的抽屜掏巧克力粉沖泡給她喝……
聽說苟安在齋普區,她也很是驚訝。
而聽了她的回答,所有人都覺得可行,再也不會有比消防車更結實的特殊車型了——
除非上哪弄來坦克。
賀津行擺擺手,臉色依然很難看。
棚屋區去過太多次,賀津行清清楚楚,那窄小的巷道,消防車根本進不去。
窗外的陰風怒號從未停歇,周圍建築的供電陸續斷開,賀氏大樓的電也在撐了一會兒後徹底宣告玩完——
“啪”地一聲短路跳閘聲後,備用電源開啟。
站在比前一秒暗了幾個度的昏暗光線中,有人掏出手機看了眼:“剛剛來的簡訊訊息,供電局的通知,全市停電。”
想到賀津行方才提到的“訊號中斷”的問題,人們突然內心惶恐,紛紛散開,不約而同掏出手機給家裡人打電話。
賀津行與劉秘書面面相覷,賀氏掌權人衝他的秘書彎了彎唇角:“沒有電話要打嗎,一會可能就打不通了。”
語氣輕鬆的調侃中,劉秘書沉默半晌,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的父母家人都在外省,這會兒也不會立刻知道江城的情況,並沒有十萬火急需要打電話的理由——
閉了閉眼,劉秘書聽見自己的嗓音乾澀得可怕:“如果您想聽,我的意見是,不要去。”
賀津行輕笑了聲。
“劉秘書的意見我向來是不太想聽的。”
男人說,“不去不行。”
賀津行在心中有一把秤。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這把秤保持著極度的不平衡,秤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在這邊死死壓住的,全部是關於他自己的一切:權利,野心,追逐,自私,控制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