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潮生想,她生得好,卻是好錯了。脾氣急嘴巴壞,更是雪上加霜。沒哪個妃嬪主子喜歡自己眼前戳著一個如此礙眼的宮女,不夠給自己添堵的。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從潮生一來,馮燕就處處看她不順眼了。潮生比這屋裡其他人生得可都好,實話實說,不光比馮燕清秀,氣度也不一樣。其他人背地裡說,雖然是獲了罪被貶的,可那通身氣派,比起浣衣巷裡這些終日勞作沒見過世面的,高下立判。舉手投足,說話走動,都和旁人完全不一樣。
這些話馮燕當然也聽到了,她雖然嘴硬不肯承認,可是越看潮生,就越發現兩人之間有差距,越覺得自己比不上她。
可是她就算出息又能怎麼著?差事當不好,被賞了一頓杖刑貶到這裡來受罰的,這次的機會無論如何不會落到她身上。
馮燕這樣想著,心裡稍稍踏實一點。
可是她把潮生看作心腹大患,殊不知在別人眼中,她也是攔路虎眼中釘。
真是……風乍起,吹皺一池水,蝦兵蟹將紛紛的躍出來逞能。
潮生搖搖頭,把手裡的活計放下,按摩眼周——
其實就是上學時做過的眼保健操。
當時上學時誰認真做這個啊?潮生的同學裡九成的人連穴位在那兒都沒搞清楚,天天到時候了就在臉上瞎比劃一下,做了多少年,那幾個穴位在哪兒都沒搞清楚。潮生是有一次無聊,對著牆上貼的穴位掛圖自己摸著玩兒的,後來漸漸就找得準了。當時不覺得什麼,現在做半天針線,自己按揉按揉,著實是能解乏明目。
她正閉目養神,忽然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馮燕一臉怒氣衝了過來,一把掀翻了她膝上的線篋:“賤人!”
潮生吃了一驚,但是卻並慌亂,從容地站了起來:“馮姐姐為何出口傷人啊?”
“你還裝蒜!”馮燕兩眼恨不得冒火:“就是你把糞水潑在我鋪蓋上!”
潮生怔了下。
馮燕雖然身份卑下,可是卻有些富貴毛病,潔癖就是其中之一。平時誰說話時坐在她的鋪位上都會讓她滿臉不悅,更何況往上潑……那個水。
“馮姐姐怎麼知道是我潑的?誰見我潑了?”
“不是你是誰!笑裡藏奸,一肚子壞水兒!”
潮生只覺得好笑:“早上大家起身的時候你的鋪蓋還好好的吧?從早上到現在我都在這屋裡一直沒出去過,就算我想去給你使壞,難道我會分身法?”
這話一下子就把馮燕給噎住了。
跟在馮燕身後進來的,還有圍在旁邊看著的人,臉上的神情各不相同,有的興災樂禍,有的眼光閃爍不定,還有人嘴上勸著架,可是話裡話外聽著就那麼不是味兒。
潮生也沒心思和馮燕糾纏,引來劉姑姑,不管她們誰對誰錯,或是有錯沒錯,都肯定沒好果子吃。
“馮姐姐,你現在趕緊去拆洗晾曬你的鋪蓋吧,今天只怕也晾不幹,再找套舊的湊和吧,不然你晚上怎麼睡呢?”
馮燕狠狠的剜她一眼,可是已經沒有一開始的銳氣了。
外面不知誰喊了一聲:“劉姑姑來了。”頓時屋裡的一窩人全作鳥獸散。
劉姑姑在這屋裡有絕對的威懾力,不容挑釁。
潮生彎下腰去撿自己線篋,裡面的東西掉了一地,剛才她在縫補的那條裙子不知被誰踩了兩腳,印上了灰撲撲的腳印。東西還沒撿完,劉姑姑已經進來了。
她看著掉在地下的線篋,又看看一屋都低頭幹活的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潮生雖然不知道潑髒水的人是誰,但是隻要讓馮燕和她衝突起來,甚至雙雙被劉姑姑責罰,失去機會,那剩下的人機會就更大了。
再說她們住的屋子又不是什麼緊要的地方,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誰都有機會這麼幹。就算心裡懷疑物件,可是又沒抓住別人端盆的那隻手。
好在有劉姑姑壓著,雖然私底下小動作不斷,可是明面上一切卻還都過得去。
潮生一切都極小心,謹慎到了極點。
她防著身邊靠近的每一個人。
好在浣衣巷這裡大家就算有爭鬥,手段卻很粗糙,頂多就也就是象上次一樣潑髒水,挑撥,還有就是潮生在自己的頂指裡頭髮現一根細細的釘。若她沒仔細看就戴進去,那是一定會被扎的。
釘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釘子上鏽跡斑斑。
這個時代的人也許不知道鐵鏽與破傷風之間的關係,但是這一招無疑是包藏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