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嗯,是個好地方。”
這個好是指什麼?潮生猜不出來。不過那女官顯然鬆了口氣。
在宮中,差事沒有所謂絕對的對錯的標準,主子高興地那就是對,主子不高興,做再好也是錯。
“沒苛待她吧?衣食供給如何?”
“回娘娘和大公主話,陸氏一應供給都不缺,前些天宮裡都換冬裝,陸氏這裡也剛添了兩件棉衣,兩雙鞋,一套被褥。一日三餐都有兩個菜,沒有短少。”
那這待遇是不錯,雖然不能和主子比,但是比一般宮人強。
大公主抬了抬下巴:“把門開啟。”
女官有些猶豫,看了魏公公一眼。
“開。”
她摸出鑰匙,將上頭的銅鎖開啟。
大公主邁步進去,潮生猶豫了下,也跟了進去。
屋子裡東西很少,一張床,一張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把茶壺,這壺卻是木頭的。還有個燭臺,上頭還有燃了半截的蠟燭。有個披散著頭髮的女人坐在窗邊,彷彿沒聽見她們進來一樣,一動不動。
女官忙搶上一步:“罪人陸氏,還不見過皇后娘娘和大公主?”
大公主抬了一下手,女官忙識趣的退到了門外,招呼人搬了兩張椅子進來。然後自己領著人退得遠遠的。魏公公有些不放心,不過料想陸氏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也慢慢的退出去。
坐在窗邊的那個女人慢慢轉過頭來。
潮生若不知道她是誰,根本就認不出她來。
她的頭髮以前總是打理得多麼精緻,總是梳著一尺、尺半高的髮髻,烏黑的,光可鑑人。現在卻 灰撲撲的,象爛草一樣披散著,裡面夾雜了不少白絲。那張臉……
潮生記得她成親後,第一次進宮在椒房殿見陸氏,陸氏還風華絕麗,恍如二十許人。可是現在看著就是個蒼老的女人,雞皮鶴髮,眼睛很混濁,毫無生氣。
她看了兩人一眼,又將頭轉了過去。
大公主對她的怠慢不以為忤,笑吟吟的坐了下來,攏了下裙襬:“我來看看你,可缺什麼嗎?這裡的人是不是有所怠慢?”
陸氏象沒聽到一樣,並不理會。
她專注的看著趴在窗欞上的一隻蜘蛛,拖著一根灰色的絲,緩緩的向前爬動。天氣已經這樣冷了,蜘蛛還不躲起來過冬嗎?現在織網,還有什麼用處呢?天冷,蚊蠅已經絕跡,這張空網上不會有飛蟲來投,供它果腹。
陸氏已經連著好幾天注意這隻蜘蛛,她還把飯粒留下來想給它吃,但是飯粒一直在窗臺上沒動過,已經幹了,蜘蛛大概不吃飯粒。過了好一會兒,那隻蜘蛛爬進了牆縫裡,看不見了。她才把頭慢慢轉過來。
一位皇后,一位公主,屈尊到這裡來看她,陸氏知道大公主為什麼來。
她們之間的仇怨,一句兩句話是說不完的。
可是陸氏並不心虛。在這宮裡,你不害人,人就害你。你不踩著別人上去,別人就要踩著你上去。象當時那般情形,若是她做不了中宮,而劉妃、程美人得勢得寵,她的下場也必然不會好。
大公主也不著急,她一直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母后就是這個時候過世的……再過幾日就是她的祭日了。”
這個潮生倒不知道,從來沒聽人提起過。
陸氏聲音沙啞,她說:“是啊,一轉眼這麼些年了,現在她和皇上倒是葬在了一處。”
兩人都很平和,一點兒不象仇人。
潮生一直沉默著沒作聲。
這屋裡有一股陰冷氣,也沒有生火盆,涼意就從腳底往上竄。大公主和陸氏一問一答之後,屋裡又寂靜下來。
大公主又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站起身來,對潮生說:“咱們走吧。”
潮生十分意外,本來預備著今天是來看一場復仇記最後的收尾,可是大公主進來之後就說了這麼兩句話,什麼都沒幹,這就要走了。
她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了門邊,大公主回頭看了一眼。
陸氏也正朝這邊看過來。
對這個已經如此落魄的女人,大公主心裡積攢了那麼些年的恨意,已經都找不著了。
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她的地位,她的兒子,她的家一一全都被連根剷起,什麼都沒留下。
可是看兩人真要走了,陸氏突然出聲了:“大公主,且請留步,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大公主腳步沒停,已經走出門去。等兩人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