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腿發顫,她力持鎮定,重新煎了藥,同春雨一起送進來。
潮生忽然想起來:“芳景呢?”
“咦?”潮生一問芳園才想起來,芳景剛才還在她身後的,人呢?
潮生頭直髮沉,眼也覺得睜不開。芳園把別的事情先放一邊,先服侍潮生躺下,又輕聲說了幾件事。永哥兒很好,小少爺也很好,永哥兒還吵著要見娘,見弟弟呢,乳孃給纏得沒法子,帶他去看了下小少爺。
潮生微微點了一下頭。
芳園替她換過褥墊,心裡又是一突。
雖然昨兒那樣的出血已經止住,可是看褥墊上——芳園已經伺候潮生坐過一回月子,自然知道這不是正常情形。
人活著,靠得就是氣血二字,血不足,氣不繼,人怎麼好得了?
芳園低下頭嘆了口氣。
只盼王爺早些回來——王妃已經生產的訊息,現在已經往宮裡報了,若沒什麼意外,賞賜今天不來明天也該來。
只是現在京城的情形……
不枉這個秋天,真是個多事之秋。
但願小少爺的出生,給皇上帶來一點喜慶吉祥的意頭兒吧。
小少爺的委屈是受定了,王爺不在,王妃病重,京裡喪亂四起……想想永哥兒那會兒滿月辦得何等熱鬧,一落地就有賓客盈門……
現在人人自危,連從前愛登門的七公主都不來了。
忽然聽著外面聲音擾攘,芳園皺了下眉頭,擔憂的看了潮生一眼,潮生已經睡著了——
芳園掀簾子出來,卻見著一個人大步而來,身上的斗篷急急的扯開了丟落一旁,邁步就上了臺階。
芳園歡喜地結巴了,都忘了行禮:“王,王爺!”
四皇子步子急,象一陣風似的從她身前掠過,直接進了屋。
芳園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王爺怎麼一下子回來了,就象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這可好了。
芳園忍不住喜極而泣,又急忙抬手去抹眼角。
可不得在這時候哭,觸黴頭。
四皇子走到內室門前,忽然站住了。
他把鬢邊抹了抹平,又揉了把臉,這樣能看起來氣色好些,精神些,這才掀開簾子往屋裡看。
潮生靜靜的躺在那裡,臉色臘黃臘黃的,唇上半分血色都沒有,彷彿一陣風來,就能把她吹走了。
四皇子真想走進去,伸手摸一摸她,抱一抱她。確定她還好……確定她就在那裡。
不成,他這會兒沒梳洗更衣……別把外面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帶了進來沾在她的身上。
可是他又不捨得立刻就走。
只這麼向前彎著腰,認真的,仔細的看著她。
秋陽將樹影投在窗上、地上,斑斑駁駁,屋裡安靜得很,靜得可以聽見呼吸聲。
四皇子只覺得胸口那塊被大風吹得無比堅硬的地方,慢慢的軟下來,軟得似乎全化了水,滿滿的,要從胸口溢位來。
芳園站在那兒,她也想著了,四皇子一看就是風塵僕僕的,可是攔著他不讓進屋——又說不過去。
幸好四皇子自己有分寸,並沒進屋。站直身後,又停了一刻,就轉過身來放下了簾子。
“這些日子,你們也辛苦了。”
芳園忙說:“王爺在外也是辛勞,王爺是先更衣沐浴,還是先去看看小少爺。”
四皇子摸了下衣袖:“先更衣吧。”
四皇子用藥草葉子燻浴,換了乾淨衣裳才去看兒子。
一出門就讓阿永撲過來抱著了大腿。
“爹!”
四皇子笑著,伸臂撈起兒子抱在懷裡,阿永急忙說:“娘生了個弟弟。”
那神情得意的,彷彿娘生了弟弟,反而是他的大功勞一般。四皇子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感覺兒子並沒有瘦,倒象是又重了些。
“你看過弟弟了?”
“弟弟在睡。”
新生兒除了吃就是睡,這會兒吃過了,睡得正香。
小臉兒象桃子一樣,透著紅潤,粉嫩嫩的一個小人兒。
又有了個兒子了,四皇子心中說不出的感慨。高興歸高興……可潮生現在的情形卻不好,這高興未免就沖淡了許多。
他的日子原沒算錯,可是潮生……早產了。
四皇子的神情有一刻變得十分陰鬱,眼神象刀子一般。
阿永在他爹懷裡就朝前掙:“看娘,去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