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河,卻是兩個世界,三途河。
相傳人死後先到鬼門關,過了鬼門關便上一條路叫黃泉路。路上盛開著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黃泉路因其花紅的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
彼岸花,是開在黃泉路上的花。由於花和葉盛開在不同的兩個季節,因而花開時看不到葉,有葉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人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我們曾是三生石上的舊精魂,千年相伴,看盡人間塵緣,悲歡離合,生死輪迴。 那日,佛說你們需入紅塵。我向佛問我們的姻緣,佛閉目,“一生只得一面之緣。”
我問佛: 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換來今世的一次擦肩而過。 前世一千次的擦肩而過,換來今世的一次相遇。 前世一千次的相遇,換來今世的一次相識。 前世一千次的相識,換來今世的一次相知。 前世一千次的相知,換來今世的一次相愛。 可是當真? 佛笑而不語。
我落於忘川彼岸,生在三途河畔。這裡陰鬱而淒冷。 只有一座橋,和橋上那個年年歲歲都守著一鍋湯的老人。 形形色色的人從我身邊走過,走上那橋。喝下那碗中的湯,又匆匆走下橋去。 一些人走過的時候,我會聽到纏綿的嗚咽,生生世世的承諾, 我惻然,而那橋上的老人卻似什麼也聽不到,依舊平常的乘著湯。送於上橋的人。 日子久了,我才知道這橋叫做奈何橋,這老人。喚做孟婆。
我問孟婆,那響起的是什麼聲音? 孟婆說,那是銘心刻骨的愛,銘心刻骨的恨。是人世間最沒用的旦旦信誓。
原來。孟婆那碗中的湯,叫做孟婆湯,是可以忘記前世的, 上橋的人喝下去,便會將這時間一切的恩怨情愁統統忘記……然後等待下一次的輪迴。
我問孟婆,他是不是也會忘了我?孟婆不語。 我問孟婆,我什麼時候會開花。孟婆說,到了開花之時便會開了。 我盼望著花開。盼望綻放最美的容顏,盼望著和他一生一次的想見。孟婆看著我。嘆一聲,又要是秋彼岸了! 我疑惑。
於是,我知道了,春分前後三天叫做春彼岸,秋分前後三天叫做秋彼岸,是上墳的日子。 秋彼岸初來的時候,我驚異的發現自己綻放出白色的花朵,如霜,似雪,撲滿了整個三途河岸。 孟婆說,有了彼岸花,這黃泉接引路不再孤單了。 彼岸花?她說的是我麼?不,我叫曼珠,不叫彼岸。
一年一年,我在每個秋彼岸的時候準時綻開,一片片的。我終沒有看到他來。 他終究還是來了,在我還沒來得及綻放的時候,匆匆的來了。 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我拼命的叫他,沙華!沙華! 他似全然失去聽覺,就這樣匆匆走過,讓我連他青衫的角也觸碰不到。 我哭泣。孟婆冷冷的說,他不叫沙華! 不,他是我的沙華,三生石上的沙華。 在淚再也無法流出的時候,我開始沉默。
每年秋彼岸的時候,我依舊靜默的開放,送過一個一個來來去去的亡魂。 一千年裡,我看著他在我身邊匆匆的過,沒有停留,也沒有看我一眼。 這一千年裡,他卻從沒在我盛開的時候到來。 又一千年的時間在一開一落中開始,又走向結束,他變幻著身姿走上奈何橋,端起孟婆的湯。 我的淚,流了又流,我的心,碎了又碎,我呼喚他:沙華,我是你的曼珠,你不記得了麼?!
終於,在一個秋彼岸的時候,在我綻放了白色的花朵的時候, 他來了,帶著滿身的風塵,一臉的憔悴,來到我的身邊。 我曾以為他又會匆匆的過,匆匆的喝下那讓他把我越忘越遠的孟婆湯。 然而,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竟然放慢了腳步,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只那一望,心中乾涸的淚又如泉水般湧出; 只那一望,便將心中數千年的積鬱化作淚水; 只那一望,萬般的幽怨都如雲散。 那個秋彼岸的時候,我開得格外鮮純。
又是數千年的等待,數千年的一年一見, 他每次回頭的一望,都讓我心裡裂開一道深深的痕,一年一年…… 。不記得這是多少個千年的相遇了,他突然停在我的面前, 喃喃自語,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我驚異,心在那一顆徹底碎裂了,白色的花,在那個瞬間慘然的變成紅色,如火,如荼,如血…… 。他受驚般的退上橋去,孟婆湯從他顫抖手中的碗裡灑出…… 。
從此,在秋彼岸的時候,忘川裡便開滿血色的花,奪目、絢麗而妖異。 他又在花開的時候來了,在我身邊徘徊著,徘徊著,在走上橋頭的那一刻,竟然回頭, 嘴裡喃喃,曼珠?曼珠? 我已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