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隱隱的害怕
梅若塵呆呆地站在旁邊,死一般的沉寂。他沒有打算逃避,他把一切放在唐俊手裡:他的生命、他的愛、他的尊嚴……
“給我一紙休書,讓我離開你家,善待瑢兒。還有,這個若塵,不管你們之間用什麼方式相處,是錯是對、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不會再管。但是,你絕不能讓他名正言順地成為這個家的主人,他,永遠只能是管家!答應我這個條件,我立刻離開。”五夫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目光清冽,神情堅定得與平日判若兩人。而她的手,始終穩定地握著唐瑢的手,給他無聲的力量。
“娘,不可以,你不可以離開……”唐瑢緊緊拉住母親的手,帶著惶恐與哀求。
伊慧笑了,雙眸中充滿慈愛,但聲音無比決絕:“瑢兒,看清楚你生存的這個世界,讓自己強大起來,不用擔心孃親。孃親已經不想繼續扮演一位忍辱負重的賢妻。娘離開,才能對得起自己。瑢兒,你要堅強起來,一個人走自己的路,知道麼?”
唐瑢含著淚,看了母親很久,終於點了點頭
於是,伊慧離開了,回到孃家後,她在孃家附近的庵堂中出家為尼,過著青燈黃卷、清心寡慾的生活。府中沒了主母,梅若塵也恢復了本來面目。可他仍是管家,一直到十四年後的今天。
“爺,你想去蓉城?”若塵的聲音有些乾澀,舌尖發苦。他知道,唐俊想去蓉城,想去探望生命垂危的唐傲,他在與自己的內心做鬥爭。
“爹!”一個聲音橫插_進來,唐瑢闖進書房,直奔父親而去,“外界傳言紛紛,說大伯被無涯谷中人所傷,危在旦夕。連神醫常流雲也醫不好他,只能用盡各種辦法為他續命……”
“為父已經知道了。”唐俊轉身,眉間染滿疲憊
“你不打算去看他麼?”唐瑢用了質問的口氣,絲毫沒有顧及長幼尊卑。
“我已被逐出唐家,已經不是唐家人了。”
“你!”唐瑢用力握拳,咬了咬唇,回頭恨恨地瞪若塵一眼。若塵微微垂首:“少爺,這是老爺自己的決定。”
“你不去,我去!”唐瑢斬釘截鐵地衝父親吼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爺……”若塵看著唐俊,目光十分複雜,良久,他沉沉嘆息,“爺,你若想去便去吧,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這些年,我知道你是後悔的。”他苦澀地一笑,“而我,我連自己最後一位親人都不見了,去向不明、生死未卜,是我逼走了她,是我的無情逼走了她……”
唐俊震動地看了若塵一眼,那一眼,沉重得如同壓進了若塵心底。“若塵。”他伸手,放到若塵肩上,語聲低緩、艱澀,“這些年,我們過得並不快樂。原來……快樂這東西,對我們來說如此奢侈……你說得對,我應該去,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但我想,讓自己的心得到解脫……”
“爺……”
“若塵。”唐俊伸手將他摟進懷裡,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讓我們重新活過來,好麼?”
“好。”一個字出口,兩滴淚從若塵眼裡滑了下來。
唐俊追上兒子,兩人一起策馬趕到蓉城。
在常流雲的醫治下,唐傲已經甦醒,可是他的虛弱狀態讓所有人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唯恐他的生命隨時隨地都會流失。
“大公子。”門外響起侍衛的聲音,“唐俊父子求見。”
床上的唐傲輕輕動了動,費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兒子詢問的目光。“爹?”唐玦站起來,湊近唐傲,從他唇中聽到微弱的聲音:“讓他們……進來……”
“大伯。”唐瑢撲通一聲跪到床前,向唐傲磕了個頭,又轉向唐玦拜了拜,“大哥……”
唐玦擺手:“瑢兒,起來吧。”
這聲瑢兒令唐瑢瞬間紅了眼圈,想說什麼,終於沒有說出來,背轉身去,悄悄以袖拭淚。
唐俊看著床上那張衰弱得完全脫了形的臉,身軀猛地一震,緩緩屈膝,跪到地上:“大……”“哥”字被吞了回去,“唐大老爺……”人伏到地上,臉埋入掌心,雙肩劇烈地顫動起來。
“唐俊……”唐傲費力地發出聲音,一室寂靜,他的聲音勉強聽得清楚,“不必如此……生死……。等閒事耳……”他喘息著,臉色愈發蒼白,“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你不必……。如此……我沒有恨……過你,只是覺得……好傷心……。”
唐俊終於忍不住,嗚嗚咽咽地哭出來,一旁的唐瑢也熱淚縱橫。
“回去吧……你看過我……就可以放……開了……”